第19章 丁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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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鎮,
鎮東頭小院內。
楚恒嶽冷冷地瞟了一眼那飛揚跋扈的黑衣少年,淡淡地說道:
“閣下儀表堂堂,想必出自大戶人家,這光天化日之下,率眾私闖民宅,對一良家婦女口出汙言穢語,可覺有失分寸?”
那黑衣少年打量了楚恒嶽等四人一番,眼神中閃過一絲鄙夷,並不作答。
反倒是那狗仗人勢的家丁瞪著眼睛走上前來,
“怎麽?‘玄陰門’的事情,你們也敢管?”
……
玄陰門!
聽到這三個字,楚恒嶽等人頓時眼睛一亮。司辰眼神示意,楚恒嶽當下明了,亦向前邁上一步,他本就身材高大魁梧,相比之下那瘦骨嶙峋的家丁仿佛弱不禁風。
楚恒嶽一腳跨出,龍行虎步,那家丁為氣勢所迫,不自覺地向後退去,但旋即一想,適才自報山門時楚恒嶽四人有過眼神交流,料想這四人應是知曉丁家威名的,當下又壯了壯膽,說道:
“若是怕了,現在走,還來得及。”
誰知楚恒嶽壓根就不睬他,直接從他身旁走過,身形交錯的一刹那,楚恒嶽突然放出氣勢,那家丁哪裏料到楚恒嶽敢立刻動手,隻聽“嘭!”一聲,登時被楚恒嶽的氣勁撞飛,整個背脊撞上院牆上的一塊拱形凸石上,登時一口鮮血碰出。
“啊!咳,咳……”
其他家丁見狀大驚失色,那黑衣少年卻絲毫不為所驚,隻是原本傲慢的神色轉為怒容。
楚恒嶽走到那粉衣女子麵前,問道:
“姑娘可是‘玄陰門’的人?亦或與‘玄陰門’有些過節?”
那粉衣女子見有仗義相救,當下心情稍緩,柔聲說道:
“不是,我隻是這鎮上尋常百姓,與他們從無瓜葛。”
楚恒嶽點頭,繼而轉向那黑衣少年,
“這位姑娘既非‘玄陰門’人,也與‘玄陰門’無甚仇怨,隻怕是爾等仗勢欺人吧?在下生平好管閑事,既然碰上了,說不得,隻好管管了。”
那黑衣少年上前一步,傲慢地看著楚恒嶽,
“即是要管,不知可有幾分斤兩?”
話音未落,眼神中閃過一絲狠辣,右手一指閃電般地戳向楚恒嶽左胸。
楚恒嶽左手翻掌去抵,奈何那少年動作太快,楚恒嶽手掌剛到胸前,少年的手指已戳上他掌心,不偏不倚,正好在他前勢未盡後勢未繼的節骨眼上。
指掌相觸的一刹那,少年冷笑一聲,一條紫黑的電光順著指尖衝向楚恒嶽掌心。楚恒嶽臨危不亂,掌心出現一片赤紅光芒。兩者相碰,擦出劈啪爆裂的火光,繼而騰起數縷青煙。
其實,楚恒嶽本早有防備,但這黑衣少年適才所表現出來的輕浮行徑也或多或少讓他有些輕視,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少年出手如此毒辣、迅捷,故而雖反應及時,仍然慢了半拍,好在他根基紮實,雖倉應變,也能守住陣腳,不至於吃虧。
那黑衣少年也是一驚,他本已看出楚恒嶽倉促應變,正琢磨著要一舉拿下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莽漢,誰知對方渾厚的靈力屏障固若金湯,竟讓自己先聲奪人的優勢蕩然無存,當下心中惱怒,旋即撤指握拳,略退一寸,複又迅速搗出。
本來那黑衣少年突襲之下優勢明顯,若他隻是蜻蜓點水般接觸一下楚恒嶽的手掌便順勢變向取楚恒嶽右胸,則楚恒嶽更加難以應付,可惜這少年過於心高氣傲,非要選擇硬碰硬的方式來“教訓”楚恒嶽,以至於真正錯過了先發製人的良機。
楚恒嶽正因自己心存大意以至差點馬失前蹄而感到羞愧和焦急,卻不曾想那黑衣少年比他沉不住氣多了,竟然自行先撤去攻勢,變招強突,這一下徹底給了楚恒嶽喘息的機會。適才一個照麵,楚恒嶽已知對方靈力不如自己充沛,現下對方選擇硬撼則正中其下懷,於是他索性亦變掌為拳徑直迎了上去。
“砰!~”
雙拳相撞之下,兩股靈力形成強烈地對衝,登時一股氣浪向四周排開。
楚恒嶽仍然保持著出拳的姿勢,麵色從容,身形穩如泰山,而那黑衣少年卻是右臂一陣顫抖之後迅速收回,退後兩步,一臉蒼白。
……
“哎喲!”
剩下四名家丁被氣浪掀翻在地,但距離較近的粉衣少女卻隻是微微踉蹌,勉強避開了。
司辰細微地觀察著這一幕,微笑不語,心中已有了計較。
……
楚恒嶽盯著那黑衣少年,淡淡道:
“現下如何?可以管了麽?”
那黑衣少年惱怒至極,更不答話,直接從懷中摸出一張黑符,口中默念片刻後張手一揚,那黑符騰起一陣青煙。
下一刻,陰風驟起,怨魂嗚咽,那青煙之中出現一張青麵獠牙的鬼臉,張著漆黑大口向楚恒嶽撲來。
楚恒嶽絲毫不懼,仍舊是剛才一擊退敵的左拳之上快速凝聚起一團赤紅的騰炎,繼而奮力向那鬼臉砸去。
“哐!”
那鬼臉卻是狡猾至極,惡狠狠地一口咬上來,那鋒利的牙齒刺中楚恒嶽的拳頭竟如同刺在鐵錘之上。
鬼臉一陣扭曲,顯得極為痛苦。那看似凶殘的一口,咬下去沒能傷人,反而變成了阻止對方攻勢的無奈之舉。
楚恒嶽拳中紅光大作,甚至把那鬼臉的森森白牙也映的血紅,一眼看去,更顯得猙獰。
那鬼臉不住顫抖,似乎就要堅持不住,楚恒嶽眼神一厲,正要突進。突然,那鬼臉眼中閃過一絲狠辣之色,自臉頰兩側又冒出兩隻漆黑的鬼爪,帶著寒光閃電般地抓向楚恒嶽的手臂。
這一下突變楚恒嶽根本沒料到,退避不得,隻得將左手靈力鼓漲,登時一條臂膀紅如熔鐵。
那鬼爪剛抓上楚恒嶽手臂便如遭雷擊般的劇烈顫抖,
“咿呀!~”
一聲淒厲的鬼叫,騰起濃濃白煙。
白煙散去後,那雙原本漆黑的鬼爪竟然被灼燒的隻剩灰白的骨頭。
楚恒嶽大怒,也不去管那仍啃咬在拳頭上的鬼臉,掄起左臂,便向黑衣少年砸去。
楚恒嶽猿臂頎長,肌肉強健,拳上再嵌個漆黑的鬼臉,一掄一下,極像是一把大榔頭砸向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大驚之下,向後急退,楚恒嶽卻窮追不舍,掄起鬼臉四處亂砸,小院內登時塵土飛揚,哀號不斷。
……
喧嘩吵鬧聲早已驚動了附近的鄰裏,本有好事看客前來窺探,當鬼臉出現時已然被嚇傻,到後來楚恒嶽如凶神一般掄起鬼臉一頓瘋砸之時,那些看客哪還沉得住氣,一溜煙全跑了,周邊房屋盡皆閉戶。
……
楚恒嶽繞著小院狠狠地砸了一圈,黑衣少年和那些家丁亦被追得狼狽不堪地逃了一圈。
終於,鬼臉像是因靈符之力耗盡而漸漸變得淡化、稀薄,直至化作一陣白煙,徹底消失在空氣中。
鬼臉退去,楚恒嶽正好回到司辰等人身旁,索性不追了,怒視著那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氣結於胸,隻見他又從懷中摸出一件漆黑的長條形物件,雙手端於胸前,而後快速雙手掐訣,念誦法咒。
那東西懸浮於空,在法咒催動下,竟然開始不斷顫抖,眾人仔細一看竟是一具小巧的棺材!
片刻功夫,那棺材抖動得更加劇烈,突然一股黑氣從棺材中湧出,霎時間黑霧騰騰,鬼戾森森。
“咯咯……”
一陣令人齒酸的磨牙聲傳來,
黑霧散開,竟然出現一具麵容猙獰的僵屍。
那僵屍雙目血紅,麵色發青,尖牙滲著暗紅色的血,一雙長滿屍斑的大手上鋒利的指甲閃爍著綠光,一身衣服倒是頗為鮮亮,甚至可以說一塵不染。
司辰眼睛一亮,眼神中閃過一絲冷色,像是發現了什麽。
……
“嗚哇!~”
那僵屍張口向楚恒嶽等人噴出一口黑氣,繼而伸爪撲來。
楚恒嶽一步跨出,將眾人擋在身後,繼而氣勢暴漲,一片紅芒之下,他雙拳齊出徑直砸向僵屍。
僵屍舉爪來迎,拳爪相撞之下,楚恒嶽如一個燃燒的紅色火球不斷向前逼近,那僵屍亦雙目赤紅,咧口嘶吼,但漸漸被逼退。
忽然,僵屍嘶吼一聲,撤去勁力,在楚恒嶽身前瞬間消失。楚恒嶽收勢不及往前衝出一步,心道不妙。果然,那僵屍驟然出現在他身後,一雙爪子牢牢鉗住他的雙肩,張開大口,惡狠狠地就要向他脖子咬來。
楚恒嶽暴怒,雙手握拳收攏於胸,登時周身迸發出璀璨的紅光,那紅光如鋼針般紮進僵屍的身體,有些甚至穿透僵屍而出。那僵屍仰頭痛苦嘶吼,但仍舊牢牢鉗住楚恒嶽不放,嘶吼數聲之後,竟還是瘋狂地低頭咬來。
“滾!”
楚恒嶽一聲暴喝,雙拳猛然平張,虎背一振,無數璀璨的紅光穿透僵屍,緊接著一股灼熱的氣浪噴湧而出,
“砰!”
那僵屍登時吃力不住,被震得倒退幾步。
楚恒嶽轉過身,怒氣騰騰地看著僵屍,那僵屍之前先是被無數紅芒刺穿已是渾身小孔,後又被楚恒嶽灼熱的氣浪炙烤,此刻已是千瘡百孔、皮肉焦灼。
楚恒嶽大步上前,那僵屍亦咆哮著張牙舞爪,隻聽得“砰!”的一聲,楚恒嶽最後一步踏裂土石地麵,以極快的速度一拳砸在僵屍臉頰,登時聽見骨骼碎裂之聲“哢擦”。
下一刻,又是清脆的兩聲,楚恒嶽生生將僵屍一雙手臂擰斷,隨之而來的是僵屍淒厲的哀號。與此同時,一直在以靈力操縱僵屍的黑衣少年,亦終於抵製不住,“噗!”的一聲,口中噴處一道血箭。
然而,那道血箭不偏不倚,正好灑到僵屍空中,那僵屍嚐得血腥之味更加瘋狂,劇烈地晃動身子,一雙被楚恒嶽擰斷懸垂兩側的手臂登時如繩鉤一般連環甩來,登時在楚恒嶽手背上劃出三條淺淺的血痕。
楚恒嶽再次暴怒,淩空躍起一人高,而後迅速下落,反手一記掌刀狠狠劈在僵屍脖頸,頓時將其打得雙膝跪地。緊接著,又是連環兩腳踢出,
“砰,砰!”
那僵屍的膝關節登時碎裂。
僵屍整個上身失去重心,麵朝地麵重重地摔了下去。
楚恒嶽暴怒未平,一腳踏上僵屍的頭顱,繼而徑直從其身上踏過,來到腳踝處。腳步之下骨骼爆裂之聲不斷,這數腳之力幾乎要將其踩扁。
楚恒嶽一把抓起僵屍雙腿,倒拖著向黑衣少年走去,那少年和家丁急向院門處跑,楚恒嶽掄起僵屍旋轉兩圈之後奮力橫甩而出,
“砰!”
那僵屍如一條死狗一般應聲撞上黑衣少年等人的背心,將一幹人等打飛數丈,半天爬不起來。
楚恒嶽還要上前追打,不料一腳才跨向院門,便覺頭暈目眩,一個踉蹌之後,兩眼翻白便要倒地,幸好釋心及時衝過來扶住。
那黑衣少年掙紮爬起,甩出一張燃燒的符咒,登時一陣濃煙騰起,濃煙散後,一幹人等卻已消失了。
……
楚恒嶽已然昏厥過去,釋心小心地端著楚恒嶽被抓傷的右手仔細觀察。
“他中了屍毒!”釋心扭頭看向司辰和柳寒衣。
隻見那三道寸長的血痕雖並不深,但傷已見血,故而為僵屍毒所侵,此刻,那血痕周圍已開始滲出黑黑的膿血。
“可否讓我看看?”
一個溫柔的聲音想起,眾人一看,卻是那名喚“翩兒”的粉衣女子。
隻見她緩緩走上前來,一臉愧疚之色,輕輕端起楚恒嶽受傷的手,靠近唇邊,之後,自她那片粉紅的薄唇之內呼出一股泛著五彩光暈的氣團,凝聚於楚恒嶽烏黑的傷口之上。
那氣團光華散盡,融於緩緩滲出黑血之上,漸漸地那黑血竟然開始變淡,不斷有淡淡的黑氣蒸發於空氣中……
“咳咳咳!”
楚恒嶽一陣急喘,驟然蘇醒過來。
……
“多謝姑娘搭救!”
楚恒嶽抖動著微微泛白的嘴唇,吃力地說道。
釋心亦朝粉衣女子微笑行禮答謝,之後示意楚恒嶽不要勉強說話,繼而扶他盤膝打坐,運動“慈航真經”為他療傷驅毒。
……
那粉衣女子轉身欲回房內,司辰卻突然伸手攔住她,盯著她的眼睛,淡淡問道:
“你是妖?”
那粉衣女子先是一怔,而後苦笑一下,回答道:
“是!我本是山中修煉三百年的彩蝶,一年前嫁與李郎之後便隨夫安居於此,不料一月前,夫君突患重疾,我費勁心力無能解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
司辰將信將疑地盯著她,繼續問道:
“你倆如何相識?”
那粉衣女子毫不回避地迎上司辰犀利的眼神,淡淡道:
“李郎自小喜愛到山澗溪流邊讀書,我那時還是一隻蝴蝶,被他讀書聲吸引,時常陪伴左右,久而久之我便喜歡上他了。去年,李郎相依為命的母親撒手人寰,我久不見他來到山澗讀書,便飛來探望,得知他終日痛苦哀思,我亦覺心如刀割,於是耗費百年道行,強行化作人形趕來陪伴他,好在上天垂憐,他在我的感召之下終於又振作起來。後來,我們便結為夫妻,相約到老。”
司辰聽罷微微點頭,有繼續問道:
“他真的是病逝的?”
那粉衣女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怒色,繼而又苦笑一下,看著司辰問道:
“你以為我願意看著他早早離去麽?又或者,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話,你認為是我害死他的?”
司辰搖頭,
“我相信你,但我隻想知道,他突發重病可與你是妖類有關?”
粉衣女子亦搖頭,道:
“李郎一開始就知道我就是陪伴他讀書的蝴蝶,我們之間從無隱瞞。雖然我為妖類,但我自損百年修為化作人形,我剩餘的這點妖靈並不強大,且我時常種花采蜜煉製藥水來清洗我身上的妖氣,我相信李郎的病絕對與我是妖類無關。”
司辰點頭,沉思片刻,又說道:
“可我始終覺得,一個青壯年男子突然暴斃,絕非正常。何況這小鎮居民生活雖談不上富足,卻絕非疾苦,也不像常有天災橫禍,那麽令夫的突然發病,豈不怪哉?”
粉衣女子聞言一怔,但轉瞬間又一片茫然,
“李郎去後,我六神無主,一直未曾思考過這個問題,如今說來,確實有些蹊蹺。”
司辰又問道:
“他發病前可有何征兆?還有,他發病前經常去哪?”
粉衣女子思索一陣回答:
“好像他時常感覺頭暈乏力,我當時隻道是他進山采果辛苦,除此之外也並無其他異常。而那陣子正好是山中朱果成熟的季節,李郎知我喜吃果汁花蜜,故而每天都去采摘。”
司辰喃喃道:
“莫非,這山中有什麽古怪?”
粉衣女子問道:
“你們不像是本地人,此去可是要進山麽?這位大哥中了屍毒,眼下不宜奔波。我雖以百花精元為他驅毒,但我終究道行低微,隻能解去dú sù,卻不能完全驅除侵入他體內的邪氣。待我去采些廣木香回來,熬製湯藥給他服下,便會好了。”
司辰聞言大喜,旋即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遞給粉衣女子。
那女子拆開一看亦是大喜:
“是廣木香!太好了,你們等著,我這就去熬藥!”
……
兩個時辰過後,楚恒嶽已然恢複得生龍活虎,但對於大意受傷一事仍然耿耿於懷,急著要打shàng mén去,確實被柳寒衣給攔住了。
司辰向粉衣女子行禮答謝,
“姑娘,救命之恩,我等感激不盡。”
那粉衣女子微笑還禮,
“不必客氣,是你們救我在先,我叫‘翩兒’,雖為妖類,但亦懂知恩圖報。既然這位大哥傷勢已愈,你們要進山,我不便挽留,隻有一個不情之請……”
司辰笑道:
“可是要我等查查令夫的死因?”
翩兒點頭道:“正是。我知道,你們都是修真高人,希望你們能幫幫我。”
楚恒嶽拍著胸脯道:
“翩兒姑娘你放心吧,此事包在我們身上。不管有無結果,我們都會給你個答複的。”
……
司辰四人離開了,翩兒站在院門處,靜靜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想起一年前如這四個年輕人一般意氣風發、風姿綽綽的李郎,不覺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