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成都，花了兩天，在成都配藥加休息，又花了兩天，而成都到峨眉山的山腳，還需要三天。

    昏睡了一天後，史明就醒了過來。史明很快恢複了神智，不過也僅此而已。他極其虛弱，無法進食，小蠻就扶著他的頭靠在自己膝蓋上，一口一口的喂他喝稀粥，並且開始學習在其他方麵笨拙而努力的照顧他。史明看著這個可能才二十歲的姑娘，她的臉龐變得恬靜，話語變得沉默，做事和說話時候，頭越來越低——史明知道，這個女孩經曆了人生的重大變故和衝擊，開始蛻變了，這種變化神秘、深遠而又美麗。

    從到成都開始，小蠻一路用唐門兄弟屍體上搜到的銀兩和素素的首飾換錢，給史明熬藥治病。這些天小蠻仿佛已經徹底換了一個人，不是陰謀的一流公子，也不是狡猾幼稚的心機姑娘，卻像是個忙裏忙外的小家新婦，操持著家務，還要照顧自己的丈夫。他們的錢並不多，總是合住在一個房間，史明睡床她睡地上，然而自打到了成都以後，半夜被尿憋醒的史明就發現小蠻會一直坐在燈下，看著自己睡覺。

    這樣嚴重的變化讓史明覺得心驚肉跳。

    成都的第二天，小蠻把史明的華麗的外衣拿去當了，買回來了麻布的衣服。“這哪裏是我的風格！”史明惱怒的看著小蠻舉著的粗布衣服。小蠻卻笑吟吟的把衣服掛了起來，史明赫然發現小蠻也當掉了自己的一身公子白衣，換成了女子服飾，而且顏色、材質和自己這件一模一樣，樣式明顯也是搭配的。

    這下子史明已經覺得驚心動魄了。他本來想告訴小蠻自己在成都還藏有大筆積蓄的，現在這個情況他覺得如果告訴小蠻，小蠻一定會拿這個錢買房和他過日子的，想到這裏史明簡直是覺得毛骨悚然了。於是他選擇合眼睡覺。

    “先別睡。”小蠻朝他說。“又怎麽嘛！”史明沒好氣的哼哧著。

    “內衣穿了那麽多天，不換能行呀！又是絲綢的，還能換點錢！”

    史明兩眼瞪的圓圓的，眼珠緊張的打轉。

    “我……怎麽換？”

    “我給你換啊！”小蠻的平淡的語氣顯得理所當然。

    ……

    史明半躺在馬車上朝峨眉山出發了。他穿著麻布的絳色衣服，從裏到外的，小蠻還學著鏽了一個朵菊花，因為怕第一次繡的不好，就給他縫在了內褲後麵。

    史明覺得心裏比早上喂進去的藥苦的多的多。

    他想象過自己在江湖落魄的模樣，討飯、蹲大獄、染上了花柳病等等，但所有的情況都不及今日如此的落魄——

    ——他好像是已經結婚了。

    所有的榮耀、所有的格調、所有的自由仿佛都已經離他而去。史明不說，但史明心裏苦。隻有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小蠻倒是越來越開心了，並且從沉默狀態又進了一步，話開始多了起來。雖然還是客氣的稱呼他“史大哥”，但已經有點把他當男人一樣的數落了。史明心如枯槁。然而有一點不可否認，史明的身體還是恢複了一些，不能行走但可以坐臥，不能發力但可以抓取。

    隻是有一點史明沒搞懂。他的身體恢複了些之後，人事也自然恢複了不少。粗布麻衣根本擋不住小蠻的火辣身材，史明就想扣扣摸摸，而每當此時，小蠻就會鐵青著臉毫不留情的把他的手打落，翻臉比翻書快的多。

    這是個什麽意思？難道就光她享有妻子的白天在上的權力，而不履行晚上在下的義務？不按套路出牌！亂套啊！史明瞅的心裏癢癢，卻隻能恨得牙根癢癢。

    三天不長。他們來到了峨眉山下。而此行的目的，就是到達接近山頂的雷洞坪，那裏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寺廟，而其中的一間隱居者一位神醫妙手名叫空穀居士的，據說竟然是個道士。這空穀居士有來自天山和昆侖的高原雪蓮，也會金針打穴的經絡修複之法。而這位空穀居士實在太過神秘，連小蠻掌握的信息也僅此而已。

    馬車走到清音閣，就沒法再往上走了，隻能靠雙腿。峨眉天下秀，秀在清音閣，這裏青山環抱，綠湖如鏡，還有潺潺流水，仿佛人間仙境。傳說白娘子和小青就是在這裏修煉得道的。

    阿蠻講定價錢，請了個滑杆抬史明上去。路很難走，清晨出發，要傍晚方至。阿蠻跟著滑杆往上走，一路激動的向史明指示沿路的猴子。史明微笑的頻頻點頭，他在蜀中混跡許久，這峨眉山也來過四五次之多了。

    “阿蠻。”史明歎了口氣，有些認真的說到：“你能否告訴我天台大會的幕後指使者？我還是好奇。”

    阿蠻低下頭，也歎了口氣，幽幽的說到：“史大哥，你問過多次了，我實在是……我不願告訴你，我也不能告訴你啊。”

    “是朝廷中人吧。”史明道：“身份不低，是一位親王？這個年紀的親王並不多……”

    “史大哥！”阿蠻喝斷了史明：“別說了，別說了，至少我不會告訴你，我也不願聽你講。”

    史明隻好又歎了口氣。

    能操縱這麽大勢力，能調動占國庫八分之一的財富，隻能是朝廷的人，而且是居廟堂之高者。能這麽任性，無所不用其極的，不會是帶金配紫的高官，一定是皇親國戚、帝室之胄。這樣的範圍，給史明幾天時間，他就能搞得清楚。

    “那天台山英雄大會的目的總是可以告訴我吧？”史明問。

    “這倒可以說。”阿蠻猶豫了一下，接著說到：“一個自然是削弱武林，讓你們自相殘殺。第二個是多殺一些江湖上最出名的消息靈通人士和探子。”

    “殺探子？這是為什麽呢？”

    阿蠻搖了搖頭。“這個對我也是保密的。不過我倒聽說是府上主人有什麽重要的消息，不能被更多的人知道。你知道，這世上的大事想瞞過江湖的消息靈通人士，實在是太難了！而他們又行蹤飄忽，極其警覺，要一一刺殺，實在是困難，也會打草驚蛇。”

    “所以就把用英雄大會的寶物和財富把他們吸引過來？”

    “邀請一部分，吸引大部分。”阿蠻點了點頭：“這些人武功硬實力倒不怎麽強，武林大會絕大多數都是青銅牌，就容易除掉了。”

    原來如此！其他的，就沒什麽太多的價值了。小蠻告訴他四大護衛是府上的頭牌嘉賓，這次全折在史明身上，他最好還是暫時不要拋頭露麵了。

    史明看著阿蠻心有餘悸的擔心，心裏已經基本猜出來她“府上”的主人了。

    傍晚時分，史明和小蠻到達了雷洞坪。而那座據說是空穀居士居住的寺廟也並不難找，他們找到這座無名無姓的小廟，走了進去。廟子雜草叢生，隻有一座寶殿，小蠻攙扶著史明走進殿裏，隻看見裏麵陳設簡陋，不似人廬。倒是有個紅鼻子的胖和尚坐在地上，正就著嫩豆花下酒。

    小蠻倒頭就拜。

    胖和尚麵露囧色，他趕忙把吃喝藏到身後，正襟危坐的聽小蠻絮叨的講明來意。

    “勞煩大師帶我們去找空穀居士，救我性命。”胖和尚還沒開口，史明就拱手搶白到。

    小蠻和和尚一齊往史明看去。

    “師父你雙手發抖，怕是用不了金針打穴的功夫吧。”小蠻聞言轉頭看去，胖和尚兩手抖個不停，顯然是長期酗酒帶來的酒精中毒。

    跪著的小蠻和坐著的和尚一時都覺得很尷尬。

    良久，和尚輕咳了一聲，說到：“在下並不認識那位空穀居士。”

    “請大師務必帶我等去見空穀居士。”史明正經的看著和尚說到。小蠻的情報，不會錯的。

    “這裏的確沒有什麽居士，佛門清淨地，二位此舉未免唐突！請二位速速離去，否則在下隻有合各寺僧眾與兩位理論。”和尚似乎是動了氣。

    “請在寶刹飲酒的大師務必帶我等去見空穀居士。”史明淡淡的說到，眼睛瞟著義正辭嚴的胖和尚。

    “真沒有啊！你們逼我我也變不出來啊！”和尚惶恐的站起身來，攤攤手表示無奈。

    “請大師務必帶我等去見空穀居士。”史明說到，哼哧了一下鼻子。

    “兩位可以去找峨眉派青蓮師太！她是一代神醫，從無不治之症，一定可以對施主有所幫助的！”胖和尚大悟般的說到，顯得很熱忱和激動。

    “請大師務必帶我等去見空穀居士。”史明躺了下來，眼睛半睜著。

    “好好！服了服了！明天，明天行不行？好遠的，而且已經這麽晚了啊！居士雇我看門，從來不準這個時辰找她啊！”和尚服軟，道出實情。

    “請大師務必帶我等去見空穀居士。”史明看著大殿的屋頂、

    大凡要做成一件難事，可能隻有糾纏如毒蛇，執著如怨鬼，抱定注意沒有絲毫動搖，才可能成功。

    小蠻沒想過江湖原來是這樣的，原來除了假仁假義也可以青皮無賴，她在資料上可是沒學到過這些。小蠻動動眼珠，把為數不多的大半現銀塞給和尚買酒喝。史明讚許的看著她，覺得這丫頭真是聰明。

    那紅鼻子胖和尚猶豫了一刻，就答應了他們。一路史明向和尚打望空穀居士的脾性，原來這居士也是學佛的，或者說仙佛二氏都修，佛門不收俗家女弟子，她仿佛也無意出家，就著了一身道袍模樣，在偏遠處築舍靜修。和尚遠遠的把空穀居士的寓所指給史明和小蠻看到，就拿著錢跑掉了。

    一塊臨靠山崖的僻靜之地，離開寺廟群，穿過樹林、灌莽的一大塊平地，坐落了四間矮矮的茅草房。這道家居士果然並不和僧人們離得太近的。

    小蠻打發了抬滑竿的腳夫，攙著史明往屋子走去。走到當頭一間，正想叩門。就聽到中間的一間草屋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一位身著青白兩色道袍的年青女子走了出來。此女外貌秀美脫俗，雅人深致，加上高高的女冠，寬大的道袍，雲鬢如蟬，秋水寒簪，身如琪樹，潤如玉山，人間仙子一般。而看到她的表情卻冷漠麻木，目中無人，冷的讓人舌頭打卷。

    真是豔若桃李，冷如冰霜。史明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