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助理還沒摸清怎麽回事。

    他家晏哥, 以前好像也沒自戀得這麽明顯啊？

    於是小陳隻能一個勁地先拍馬屁：

    “好看！那還用說嘛！當然好看！”

    “我好看, 還是太子望舒好看？”

    “都好看！當然都好看！哥你看你的老婆女友遍天下！diàn yǐng一出肯定又要圈一大波粉——”

    結果卻換來謝晏一聲嗤笑，“你怎麽還是這麽蠢。”

    ……小陳委屈，小陳心裏苦。

    晏哥怎麽這樣聖心難測。

    坐在化妝間裏, 對著謝晏那張正在被重新上妝的俊臉, 小陳才後知後覺生出一個巨大的腦洞——

    他家謝晏, 該不會對戲裏公主的那句台詞，對“公子你真好看”這句話耿耿於懷, 嫉妒起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了吧？

    想到這裏，小陳看向謝晏的目光裏不禁再次帶上了一些作為男人的同情。

    *

    鍾盈目送謝晏的隊伍漸行漸遠, 而後才回到正在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員當中, 向導演戴宣請教。

    戴宣對她的表現比以往更加認可：

    “演技越來越自然了, 公主這個人物羞澀又膽大的戀慕把握得十分到位。剛剛望向太子的眼神可以再久一點, 台詞還可以再失控一些……你這樣詮釋也可以…… 每個人的人物理解不同……”

    鍾盈啄著腦袋聽得虛心，總算稍稍對自己的演技安下心來。

    剛拍完那場戲時，謝晏正眼都沒瞧她便從她身邊繞過, 讓她以為自己的表演很糟糕呢。

    戴宣簡單地指導完畢，就指使著工作人員準備下一場戲的拍攝。

    下一場戲的地點在瓊國皇城的相國府，戲份中的人物除了謝晏的太子望舒，還有太子的未婚妻將來的太子妃, 以及謀士齊光夫婦。

    拍完和謝晏的第一場戲後，鍾盈當日便沒有她的戲份要忙。

    不過卸過妝換回衣服, 她也沒有馬上離開片場回酒店。

    她是個經驗尚且不多的演員, 待在片場能夠學到更多的東西。

    畢竟《潛龍台》劇組不同於以往她待過的網劇劇組。

    片場的管理更加嚴格規範, 各組的分工和拍攝的流程也更加清晰明確，這讓做事喜歡有條有理的她很舒服。

    下一場戲還在準備中，鍾盈先找了個安靜的休息室，將自己下次戲份的台詞複習了一遍。

    然後她估計著時間差不多，就想要繼續去觀摩謝晏他們的拍攝現場——

    新老yǐng dì，影後視後都在，現場飆演技的場景一定非常精彩，也一定有值得偷師學習的地方。

    路上被工作人員的一些事耽擱了下，帶著助理小雪趕到古色古香的相國府時，拍攝已然開始了一段時間。

    相國府比照著園林建造，占地麵積廣大，府內九曲回廊，溪湖流水，假山亭閣，一眼就能看出主人家的威望與富庶。

    拍攝地點就在一個臨湖的書房中。

    鍾盈向書房走近時，遠遠就覺察到片場的氣氛有點奇怪。

    不像拍片時那樣嚴肅緊張，也不似休息時那樣鬧哄哄的嘈雜。

    看一些工作人員的表情，反而有點……尷尬？

    心中更感有些微妙，這時候助理小雪在她身邊八卦地“哇”了聲，

    “那個粱紫楠怎麽哭了，還哭得那麽傷心！”

    粱紫楠，飾演太子妃的演員，也是時下當紅的流量明星。不光有張漂亮臉蛋，演技也有目共睹，去年剛在電視劇上得過獎項，給人們一直是大方嫻淑的印象。

    鍾盈順著小雪的目光向敞開的書房大門內看過去，看到一片片場人員當中，粱紫楠正拿著卷道具書卷哭得抽抽噎噎。她臉上的妝容也花了，助理化妝師們拿著紙巾一邊擦一邊手下為難。

    小雪嘀嘀咕咕，“這梁視後是入戲太深了哭成這樣？……也沒聽說過今天就有哭戲了啊……”

    鍾盈看著粱紫楠的哭臉有些揪心，斂了斂眉看向其他在場演員。

    配角們躲在一邊等著梁大花平複情緒；

    飾演齊光夫婦的上一代yǐng dì影後在安慰過兩句後便退到另一邊休息；

    再旁邊，便是一身竹青衣袍的謝晏……

    謝晏斜在片場的折疊椅中，手握劇本正在看著，眉目間一片鬱色，戴宣俯著身和他說著話。

    八卦的小雪早就拉來相熟的燈光組小哥詢問，“誒，李哥，這怎麽回事啊？”

    “剛剛太子和太子妃的對手戲，梁老師表演失誤，可能謝晏老師就和她說了兩句重話，我也沒聽清是什麽。女孩子嘛~比較敏感，反正被說兩句然後梁老師就哭了唄。”

    小哥聳肩。

    “哇哇哇，粱紫楠私底下居然是這樣嬌氣的性格？我怎麽看前兩天還好好的。”

    “也不是吧，平時她也不這樣，大概謝晏老師太嚴厲恐怖，實在是被傷到了bb……”

    鍾盈也跟著聽了聽情況。

    這謝晏老師，怎麽對誰都如此不留情麵啊……

    她不禁為自己往後與謝晏的對手戲提心吊膽，擔心自己也會成為下一個被他批評的人；

    同時也在想，如果謝晏的脾氣能夠再溫和一點，至少表麵像diàn yǐng裏的望舒那樣，溫和待人就好了……

    在書房裏的小陳助理眼尖地看到了在外邊的鍾盈，立馬風一樣地走出，朝她的方向過來。

    “別待在這裏了，趕緊走！要不然等下晏哥看到你連你一起罵！”

    小陳好心讓鍾盈別卷進這堆事情來。

    鍾盈有點驚訝，“謝晏老師現在心情很糟糕嗎？還是對對手戲演員的要求太嚴格？之前那場戲的時候，他看起來……也沒這麽嚴重呀。”

    小陳擺手，“不是不是，不是演戲方麵的事，粱紫楠以前差點和他好過，現在她踩他地雷了。這個你就別管了……反正這幾天最好都別去惹他。”

    “嗯，噢。”

    雖然口中這麽向小陳回答著，但鍾盈卻因為小陳的話語，有些心不在焉了。

    腦中反複回響著小陳那句“粱紫楠以前差點和他好過”“粱紫楠以前差點和他好過”，心中也慢慢生出一些疑霧和隱憂。

    和謝晏傳過fēi wén的女星一大把，真真假假也分不清，粱紫楠從前也和他傳過。

    隻是這些年他們沒再合作過，以前那些傳聞炒作也就慢慢平息了下去。

    然而現在聽小陳助理的話，實際情況似乎並不是炒作那樣簡單……

    很快導演也讓一些在旁觀摩學習的演員回去休息。

    雖然擔心疑惑，但鍾盈還是聽話地回了酒店。

    接下來幾天，鍾盈都沒機會碰到謝晏。

    公主幼清在後期有各種獻舞打鬥騎馬的戲份，因此接下來幾天，拍戲空閑的時間，鍾盈都在武術指導舞蹈騎術老師的訓練課程裏度過。

    謝晏那邊，她沒能再去一探究竟，就連平常收工後在酒店裏，也碰不上他。

    鍾盈想過在diàn huà或者微信上向他問候兩句，隻不過到最後都選擇了不去叨擾。

    *

    晚上，鍾盈從武術訓練房裏回來，手腿酸軟。習慣了看書學習缺乏運動的日子，為了拍攝而進行的突擊訓練讓她腰酸背痛渾身難受。

    在酒店乘電梯回自己房間時，她正巧在電梯間碰到了幾日未見的小陳助理。

    小陳看起來心情不錯，居然笑著主動朝她打起招呼。

    鍾盈笑了笑走入電梯，按下樓層後，猶豫了片刻才探問道：“謝晏老師，這幾天還好嗎？”

    明明都在同一個劇組，卻要這樣迂回曲折地打聽。

    小陳撓了撓腦袋，“還行。還行吧？脾氣反正好了不少，沒那麽大了，所以我一身輕鬆啊~~唉，晏哥這個人吧，就是太任性了，什麽都按著自己的情緒喜好來，也不喜歡照顧別人——”

    鍾盈在心中默默加上一句，謝晏老師也不喜歡照顧他自己。

    小陳話嘮地扯了一通有的沒的，最後鍾盈將要到達自己的樓層，他突然報了個房間號。

    “晏哥的房間。”他嘿笑一聲，“晚上去關心關心他，現在他心情可好了，不會有危險的。”

    ……這。

    紅了紅臉，鍾盈輕聲回：“喔。”

    大晚上去敲男人酒店房門這種事，她怎麽可能真的去做啊。

    搖了搖頭，鍾盈回到自己房間。小雪提前到外麵超市買了東西放在她房裏。

    洗過澡已是深夜，鍾盈穿著寬大的t恤睡衣，臉上戴著框架眼鏡，走到窗邊關窗戶。

    九月初的夜晚，已經起了些涼意，棲梧山腳下的風更比城市裏的要再冷上一些。

    外邊有秋蟬微弱的鳴叫。鍾盈探頭向窗外瞭望了眼幽寂的夜空，然後深吸口夜晚的氣息。

    於是鼻間便敏感地聞到了一絲絲極淡的煙味。

    向下看，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旁，幽深的夜色裏，明滅著星星點點火紅的光。

    因為有樹的遮擋，所以也就她這個樓層房間的角度可以看清——有人在那個僻靜角落抽煙。

    煙卷上的火光如同暗夜裏閃爍的螢火蟲，將那人修長的手指、英俊的鼻梁下頷模糊地勾勒了出來，一片孤寂清冷。

    ——謝晏！

    但他為什麽會抽煙？

    鍾盈好歹也算謝晏的粉絲，所以一直知曉，除了拍戲要求，謝晏平常是不抽煙的。

    沒等她自己思考明白，她已經離開窗邊，向著樓下那棵茂盛槐樹過去。

    鍾盈很少有這麽衝動的時候——

    也許是謝晏不尋常的孤冷樣子，讓她衝昏了頭腦，想要下去，靠近他。

    一路上無人，走廊電梯安靜，山裏的酒店本就人煙稀少，此時整個酒店都沉浸在休憩的時刻。

    來到那棵槐樹下時，謝晏正在點起新一根煙。

    金屬碰撞的哢嗒聲響起，打火機的火苗在風中搖晃，舔上煙卷的頭部，燃出新的不滅火光。

    鍾盈走近他。

    他朝發出步伐響動的方向望去，漸漸看清了她的模樣。

    深吸一口煙，慢慢吐出煙圈。他不說話，好像很不歡迎她的打擾。

    “謝晏老師……”鍾盈咬了咬下唇開口，心跳如擂。

    因為是衝動之下來到了這裏，所以她也沒想好該用什麽說辭麵對謝晏。一句“謝晏老師”之後，就接不出下麵的話來。

    謝晏也不應她，就沉默地倚靠在樹邊吸煙。

    濃烈刺鼻的煙味漸漸熏得鍾盈喉嚨發癢，她輕聲咳嗽起來。

    謝晏聽到她被嗆出的咳嗽聲，終於開口，

    “大人在這裏做壞事，小孩子過來看什麽。”

    音色很輕。

    鍾盈用手扇了扇麵前繚繞的煙霧，“……我不是小孩。”

    那根煙夾在謝晏的食指和中指間，他的手緩緩放下，光源便照不到他的臉，她也無從看明白他的表情。

    隻聽到他的聲音裏好似帶了些笑意，“哦。那這麽晚了，小孩子是不是該去睡覺覺了？”

    這故意敷衍的哄人語氣聽得鍾盈很不好受，甚至心頭也竄出一股不知名的火氣。

    胸中生出的勇氣讓她更上前一步，循著那一星火紅的光，伸手想要奪過謝晏手裏的煙。

    “謝晏老師。吸煙對身體不好。你的生活裏也許發生了一些不如意的事，但這在劇組這個工作的場合……”

    謝晏把手抬高，她也跟著抬高手去夠，“但在拍攝的期間，應該學會克製私人的情緒。你的身邊人都會因為你的脾氣而難過擔心——”

    抓到了。

    火熱滾燙的香煙，末端跳著火，灼燒在她的手掌手背。

    皮膚上的刺痛讓鍾盈蹙了細眉，但她仍舊不顧灼燙想要搶過來。

    “我不知道粱紫楠老師曾經和你有怎樣的過往，但既然現在同在一個劇組，就該放下過往，為了這個項目相互忍讓，免得，免得之後又傳出不好的謠言。”

    謝晏由著她去搶，卻又不讓她搶到。

    “倒是會說漂亮話。”

    他拿著卷煙的手向後一收，另一隻手抓住她細瘦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她扯開。

    見鍾盈還想來搶，他幹脆將煙叼在嘴裏，兩手分別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按在樹幹上。

    鍾盈背靠在樹幹，雙手被束縛著舉在頭頂。

    謝晏換了單手鉗製她，另隻手拿開嘴邊的煙。

    “這麽多閑事要你來管？fēi wén謠言，老子從來就沒怕過。”

    月亮撥開雲層淡淡地照向地麵，月輝從斜裏偏照過來。

    沉沉的黑影壓向她，臉頰邊的樹幹上煙頭被反手用力摁滅。

    空氣裏飄著煙草的苦味。

    “克製？忍讓？”

    謝晏大半身形隱在樹蔭黑暗裏。

    就著微弱的光，鍾盈隻能看到他的眼睛幽黑晦暗，不帶絲毫感情。

    “做明星的活該就要憋著忍著了？嗯？”

    “不是這個意思……”

    溫熱的呼吸夾雜著煙草的氣息，向她越壓越近。

    “你對我的過往知道多少？你又想知道多少？你這麽好奇，行啊，哥哥我全都告訴你——”

    謝晏穿著薄t，熾熱的胸膛連同身軀的重量全都壓在她胸口，不輕不重的話語也仿似咬在耳朵邊上。

    鍾盈的頭腦從沒像現在這樣雜亂無章過，她開始口不擇言，然而卻說出了心底的實話：

    “……我隻是想要關心你……”

    胸腔悶悶地震動，胸前有些發癢的異樣感覺。

    “我很擔心——”

    鍾盈嘴裏的話戛然而止，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洗過澡後就直接套上了那件厚質的t恤睡衣。睡衣雖厚，但裏麵其實是未著胸衣的。

    她竟然為了他，昏頭到忘了這件事。

    而此刻，謝晏正壓迫著她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