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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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署衙政堂內。

    “情況大家都了解了,都談談自己的看法吧?”縣令臧洪眉頭緊蹙,將戶曹統計上來的數據緩緩放在案頭,然後用詢問的目光掃視眾人,希望有人能獻上良策。

    隨著縣令的話語落下,一時間,空氣仿佛凝固了,平陽大小官員一個個緘默不語,這差事不好辦呐……

    這幾年三輔和涼州地區叛亂頻發,尤其是近日羌人又爆發了大規模叛亂,導致關中有大量百姓流離失所,淪為流民,而與三輔接壤的河東郡與弘農郡,首當其衝就成了大家避難的首選之地,平陽縣無可避免的也湧來了大批的流民。原本以平陽的財力接濟這批流民也不是難事,當初獲悉流民動向後的臧洪,毫不猶豫便令衙差在城外架起大鍋,築起草棚,安撫饑寒交迫的百姓們,不料,附近幾個縣城的流民在聞知這一消息後,便偕老扶幼往平陽蜂擁趕來,截止今日戶曹統計上來的最新數據,駐留在城外的流民已將近萬人。

    百姓們之所以蜂擁而來,是因為,其他各地都是將流民堵在城外,置之不理,時間久了他們自然會散去,哪怕是接濟也是暫時接濟。而平陽不同,每日定時足量供給,消息傳開,百姓自然越聚越多。

    平陽人口也不過九萬,實在無力繼續供給這麽多流民,十天前,臧洪再次上書朝廷希望他們能拿個主意解決這個問題,然而時間過去了,朝廷方麵遲遲沒有下文。

    “大人……不知道有句話當講不講?”見同僚們都緘口不語,位居佐官之首的縣丞胡恭在遲疑片刻之後,隻得硬著頭皮率先開口了。

    臧洪眉毛一軒:“哦,胡縣丞有話隻管道來。”

    “……雖然大人已下令減少供給,每日定量發放粥食給流民,但流民的數量依舊是每日愈增,按現在的態勢發展下去,不出半月府庫的存糧就會告罄。”胡恭不無憂心地繼續說道:“大人可不要忘了,那可是官糧呐,私自動用官糧原本就犯了guān chǎng忌諱,若是被有心人咬著不放,大人難免會擔上罪責,況且,如今府庫糧食減少,勢必造成平陽城糧食不足,屆時,若被世家豪族乘機囤積糧草的話,平陽百姓將會無糧可食,人心到時會不穩呐。”說到這時,胡恭偷偷看了臧縣令一眼,一咬牙說道:“所以為免平陽動亂,還請大人封閉城門,驅逐流民前往他地。”

    臧洪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他又何嚐不知道,按照現在的態勢發展下去,後果會是如何,原本他是尋思著,流民的問題愈演愈烈,不單單隻是平陽深受其苦,河東、河內、弘農以及洛陽(雒陽)同樣深受其困,朝廷方麵不可能坐視不管,始料不及的是,流民問題從爆發之初直到現在,洛陽方麵始終沒頒下任何文書,沒下達任何指令,全靠各郡縣自行處理。

    窗外碧空如洗,臧洪踱步徘徊瞻望,心中天人交戰,若是就此下令封閉城門,坐視流民們自生自滅,他於心何忍,手指不斷敲打窗樞,心頭千愁萬緒,良久,臧洪喟然長息:“他們都是我們大漢的子民,我身為朝廷官員,不能救百姓們於水火之中,反倒將他們棄之如履,坐視不救,本官……於心何忍?”

    臧洪心有戚戚,不覺掩麵……

    “大人仁德,屬下等慚愧!”一幹官僚拱手作揖。

    這時,倉曹掾忽然上前:“大人,要救流民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一石激起千層浪,隨著倉曹掾的話音落下,原本一籌莫展的眾人紛紛把目光轉向他。

    臧洪大喜過望:“毛倉曹有何良策?”

    “無論本縣存糧多寡,如果就這樣單純的救濟流民的話,終究隻能解決燃眉之急,不能夠治本,要徹底解決流民的問題還要應勢利導,將流民安置在土地上,讓他們有地可耕,有屋可住,這樣方能從根本上解決流民的問題。”

    “毛倉曹,所言不錯,可地又從哪來?本縣空閑的土地多掌握在世家豪族手上,又如何能安置這眾多的流民?”胡恭不解的問道。

    倉曹掾目光灼灼,拱手說道:“原本以過去承平的年代,安置些許流民自是不成問題,然黃巾之亂後,朝廷元氣大傷,百姓家破人亡,流離顛沛,導致流民暴增,雖然因此也有大量土地因而被空置出來,不過這些土地後來又被世家豪族侵占殆盡,世家豪族所占土地本就眾廣,不過兩年下來,本就緊缺的土地百姓所占越來越少,世家豪族卻越來越強盛,朝廷也奈何不了他們。如今中原無地,能安置百姓的地方隻剩三處,其一,三輔地區,這些百姓本來就是來自三輔和涼州,以羌人為首的叛匪攻占郡縣後,釀成百姓流離失所,其實,若是官軍悍勇,將帥用命,平定叛軍後令百姓重新回去安居即可,無奈,以眼下朝廷的狀況,要想徹底平定叛軍非數年功夫不可,因此,三輔地區行不通。其二,幽州,幽州的遼東地廣人稀,可大量安置百姓,不過幽州苦寒,又時有邊患,目前並不是首選之地,其三,南方,南方有許多土地還未被開發,而且南方氣候溫熱適宜耕種,南方益州、荊州、揚州、交州四州中,毫無疑問,荊州是最佳的安置地,不僅轄地幅員遼闊,離平陽也是最近的一個州,所以還請大人將流民南遷至荊州。”

    聽他說完後,臧洪依舊是愁眉不展,皺眉道:“倉曹所言正是,不過,平陽相距荊州千裏之遙,南遷百姓所耗糧草之巨大,不是本縣能夠承受的,若沒有朝廷的調配,本縣不可能辦到。”

    “稟大人,若是問糧草,本縣倒是有兩處地方糧食充足,那就看大人你的手腕如何了?”倉曹掾淡淡地說道。

    “是哪兩處?本官如何不知?”臧洪雙眼一凜,急切地問道。

    倉曹掾麵色冷峻:“平陽城糧食從來都是充足的。大家看那以城西裴家為首的一眾世家,手中所掌握的土地縱陌南北,囤積的糧草何止數萬擔,光是從裴家分一杯羹就足以讓城外近萬流民南遷荊州。”

    隨著他話音落下,政堂頓時一片嘩然,胡恭一拍桌案,疾言厲色嗬斥:“荒唐!毛玠,你可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你是要引起平陽的動亂嗎?”

    臧洪擺擺手,示令眾人安靜,對胡恭和毛玠的話他不置可否。

    “毛倉曹,你適才不是說平陽有兩處地方糧食充足嗎,那另一處是哪裏?”臧洪詢問道。

    毛玠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然後緩緩說道:“如今大漢各地匪患叢生,平陽同樣也不例外,作為途徑河東北上並州的樞紐地,平陽盤踞著大小十三處山賊,其中,又以城西的洪興山和城北的東星山賊勢最大,若是能發兵將他們剿滅,以他們這些年來積蓄的錢糧,足以支付流民南下所需,這就是我們糧草的另一處來源。”

    一直在一旁靜靜聆聽的河寶生突然聽見洪興山,心中不覺咯噔一下:“洪興山,那不是陳浩南的所在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