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蝴蝶振翅 前世今生(七)
字數:4582 加入書籤
A+A-
太委屈,沈硯覺得自己受了無妄之災,但仍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三少爺,真不是我。
又裝可憐,博同情?沈三郎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 “難道是櫻桃不成?
大戶人家麽,總少不了奴婢隨從。沈硯是沈家家生子,其祖父是沈家老爺子的伴隨,老爺子念其對沈家忠心耿耿,讓他隨了沈姓。
沈硯七歲便成了三郎的書僮,自認對三少爺忠一不二。而沈三郎對這自幼一道長大的夥伴也是信任有加,二房隻他一子,是以倒似將沈硯視作兄弟多些。至於櫻桃,則是照顧沈睿生活起居的丫鬟,比沈睿還大一歲。大唐婚律: 男十五,女十三,可婚。櫻桃年十九,實在算得上是超級大齡未婚女青年了。當然井非櫻桃有無鹽女之色,反而螓首蛾眉清麗淡雅,五官精致膚白凝脂,絕對女神風範。依她自己所言,是在沈家照顧三郎多年,不舍得離去-----其時,大戶人家的婢仆都簽了契約: 死契與活契。所謂死契,便是賣身與主人家,為奴一世; 活契則是隨時可以解約的長工或短工。櫻桃年幼時家況貧頓困圇,簽的是賣身死契二夫人沈章氏心慈,早兩年便將櫻桃的賣身契還了給她,否則依她這種情況,有些姿色的多被男主人收進房,要麽就是被賜予家生奴仆為妻,更多的是老死在主人家。她獲得自由身,卻不願離去,也算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更有下人私下議論,說是大丫鬟戀上了小主人,才不願歸去。對於櫻桃,或許是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潛存的意識在作祟,沈睿對她非止是信任,更有些依賴-----那世的他在家中排行老大,孩童時見別的男孩子有姐姐很是嗬護照顧,實在是羨慕嫉妒恨哪。嗯,沒有姐姐的人生是不圓滿的人生!咳,想岔了。其實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麽,既是外貌協會的,又都戴了有色眼鏡瞧異性,且對漂亮女人在潛意識裏擁有占有欲,恨不能將普天下所有美麗女子盡皆收為己有, 呃,沈某人是有仇富心理的,憑什麽所謂的士豪們可以擁有很多女人 ( 別去唾棄那些女人愛慕虛榮什麽的) i 憑什麽… 自己不是土豪?!終究是酸葡萄心理呀。所以,麵對著如花似玉的美人,怎可能沒有一絲一暈覬覦之心?那也太不正常了呀。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無可厚非。且,沈某人可是中年心性,多年的mì shū工作逼得他深諳養性斂心之道,隱匿性情乃是必修課。是以,美好的東西過過眼癮欣賞欣賞便得了,有些時候,朦朧曖昧的才是更美的。
“當然 當然不是櫻桃姐姐……”小硯子有點結巴了,他比櫻桃小四歲,少年人啊,情竇初開。
“我怎麽了?” 說櫻桃櫻桃就到,身材比尋常女子稍高,皮膚白晰,聲音中蘊含江南女子特有的甜糯。
“沒什麽……沒什麽……” 小硯子紅了臉,瞧了櫻桃一眼,趕緊轉移視線。
沈睿咳了聲,道; “我這書房一向是你們兩人在照看,可曾有其他人進來過?
櫻桃皺了皺眉頭,頰邊兩個酒窩清晰可見:“你說過的,這書房不讓人進來,每回清掃後我都鎖上了,怎麽了?”
“也沒什麽。” 沈睿擺擺手,留意到沈硯低垂看頭,忽然提高聲音:“小硯子,還不從實招來!”
沈硯一驚,很是慌亂:“不是我,真不是我。”
沈睿正待乘勝追擊,感覺有人在身後拉扯衣衫,回頭看去,小豌豆大眼睛眨呀眨的: “不是石頭,是我噯。” “石頭” 是小丫頭給沈硯取的綽號,石硯,石頭也。
“是你什麽?” 沈睿心中暗歎,瞬間明白了始末。
“有兩回我來書房找你,你不在,那些字呀畫呀挺漂殼呢,聽石頭說都得燒了,怪可惜的,我就拿了唄。以後哥哥出名了,和阿公夫子他們一樣,一字千金……” 小丫頭振振有詞,倒也講義氣:“是我不讓石頭告訴哥哥的,你別怪他。”
沈睿那個頭痛呀,對於這個妹子各種撒嬌賣萌,實在無解:“夫子怎麽曉得了?
“不知道吔……” 小姑娘搖搖頭:“有一次阿公和爹說起你,似乎說你不如聰哥哥他們,我就把你寫的字拿給他們看了,哥哥才最厲害了!”
好了,真相大白。沈睿無語言,不如大郎那幾個學霸有什麽呀,自己隻不過是個文抄公,至於字嘛,他學的是趙體,元代趙孟頫的字體。那個時空,雖然文秘的報告材料用的是打印機,但不懂書法的文秘絕不是好文秘。無它,領導所好。身為上位者,修心養性是必然的,絕大多數在位者都寫有一筆好字,當然不隻是那種龍飛鳳舞叫人看了雲裏霧裏的簽名字,而是真正經過用心臨摹的名人字體。沈睿一來喜歡書法,更欲在領導那增加印象分,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也算是小有所成。關鍵是趙體在這個時空是未曾出現過的,是種全新的字體——一十八歲的年紀在書法領域開宗立派,確實太過妖孽!這是個扭曲的時空,沈睿偶遇辛棄疾後,遍閱古籍發現,自隋二代後,曆史的走向便拐了彎,原本該有的曆史事件或提前或延後或幹脆沒有發生,原本該有的曆史名人也是一般,“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 的李白成了酒仙,並最終因酒醉墜河身亡;“十年生死兩茫茫”的蘇軾成了一品大員,與王介甫應變法互相攻訐,醉心於guān chǎng紛爭,詞作平平;至於辛棄疾,雖然在文壇亦有一席之地,但也是武功蓋過文才,一些名傳千古的作品更是湮沒了。沈某人免不了想,就算自己沒有生在沈家這種名門,僅憑腦中記著的那些詩詞名作,亦能活的逍遙快活。文抄公很有前途呀,再說了,那些名作乃是文壇瑰寶呢,現之於世似乎算得上是有功才對。當然,低調是王道。雖然這個時空沒有狗仔隊,也不會有這門那門,但,名人難做。活著,做個平凡人,普普通通,尋尋常常的,挺好。
然而,老爺子他們這是迫不及待的要“推陳出新”了。正常,沈睿這一輩,雖有 “沈氏三英”年少成名,但遲遲仍無人中舉,且無新人湧現,這在沈氏一脈可是多年未曾出現過的局麵。而他沈三郎,似乎便要被當作破局之人推上前台了。
可他仍未意識到自己為了哄小豌豆開心順手寫下的“金縷衣”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在這個時空,自隋以來,詩得到長足的發展,隋末唐初,更是到了最鼎盛期,開科職士,一首好詩足亦榜上有名。南渡後,文壇得以傳唱的詩作愈來愈少,詞作開始盛行。其實,詞一開初亦是由詩演化,隻是將詩的定律平仄稍加調整,或增或減,便於譜曲吟唱,是以有“長短句”之稱,
這是個文風鼎盛的時空,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精善其中之一便足以聞名天下。
“信江集” 是江南最負盛名的文化刊物,半月一期,其中羅集了眾多名人騷客的新作,詩詞歌賦,時論雜談,針砭時弊,百花齊放,非止是在南唐,就便在金、遼、西夏亦是有不小的影響力。這麽一份刊物,若能在其中刊登任何一篇文字,便可說在文壇來了次亮相。
沈睿這次亮相太過驚豔了——沈氏書局刊印“金縷衣”用的是拓印,即刊於“信江集”的是沈三郎的字體,而非時下通行的“館閣體”。首先是這首詩,寫的是勸學惜時,可最後兩旬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像,畫風突變,極富想象遐思,更叫人徒添惋惜惆悵……更有那字體,一種脫胎於以往舊體又不囿於傳承的嶄新字體。比及守成,創新才更值得人尊崇。當然,一片讚美聲中免不了夾雜著質疑聲。如,“信江集”原本就是沈氏創辦,初旨是為了推陳出新,發掘文壇新人,提攜晚輩後進,自然更為沈氏中人搖旗呐喊以造聲勢。其次,沈墨與沈經雖為文壇大家,但經他們聯手鑒定沈家三郎開創了一種新字體,難免會讓人覺得其中會有貓膩。如此一來,“金縷衣”一出,外界便有了兩種截然相反的說法,立即將沈睿推向了風口浪尖。
這種局麵直到另一位文壇巨匠出聲表達意見才告一段落,那便是前樞密使辛幼安。
辛老素以公正耿直著名,他的評價自然是不偏不倚完全中立的。在沈經老夫子攜當事人沈睿至帶湖拜訪後,辛棄疾親自考校之後,作出了如此評價:“沈氏三郎,年少不張狂,俊逸不自大,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假以時日,“三郎體”臻及大成,流芳後世也……”
辛老這番話,既是讚字,更是捧人,且給這種字體命名為“三郎體”,是截然下了論斷。這才讓外界的爭論聲平息下來。隨即,讚美聲鋪天蓋地的席卷開來,各大歌坊紛紛傳唱“金縷衣”,沈三郎也有了一個新號——“折花郎”!
這等後續效應倒是讓沈睿始料未及,對於辛棄疾的不吝讚詞更是有些受寵若驚——前世的稼軒居士那可是文壇泰鬥般的大人物,就算在這個時空,也是大神般的存在,他的讚譽足以捧起任何一個後輩。
雖然,沈某人有種被綁架的感覺,也唯有無奈的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