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蝴蝶振翅 前世今生(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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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涼意漸生。
“開元天寶遺事”記:太宗皇帝與妃子每逢七夕在清宮夜宴,宮女們各自乞巧。這一民俗是以在民間經久不衰,代代傳承,是為“乞巧節”。“七月七日,各捉蜘蛛於小盒中,至曉開。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民間以效之。”
正所謂上行下效,七夕乞巧自太宗朝始,在民間流傳開來,信州府自不例外。
小豌豆向往這一日久矣,款式極多的乞巧果子是她最愛,用油、麵、糖、蜜製成的刻有捺香、方勝等圖案的“笑厭兒”(亦稱為“果食花樣”)七夕巧果色香味俱全,著實叫人垂涎欲滴呀;將瓜果雕成奇花異鳥或在瓜皮表麵雕刻圖案的“花瓜”亦是叫人看了饞蟲大動。至於“卜巧”與“賽巧”小丫頭是興致缺缺的:“卜巧”用卦具問自己是巧還是笨,這本身就很笨了好不好;而“賽巧”則是看誰穿針引線快誰就得巧,這太兒戲了吧小孩子哪會什麽穿針引線?!用她自己的話乃是“不欲為之”甚至是“不屑為之”,絕非“不能為之”。不過,對於將蜘蛛放入小盒裏次日一早看誰的盒子蛛網結的密而圓,這似乎有點意思。
小姑娘膽子大,對蜘蛛蟑螂毛毛蟲之類貌似惡心的小東西可是全無懼意的,口中哼著哥哥教的“看見蟑螂我不怕不怕啦”將蜘蛛一隻隻放進盒子裏,心裏想著:“多放幾隻,再放幾隻,一定可以密密麻麻的”結果,,次日掀開盒子,蛛網倒是結了,果真是一團亂麻呀!
小丫頭誌不在此,用罷晚飯,胡亂塞了些乞巧果子,便跟屁蟲般的纏上了乃兄。無它,今夜帶湖有文會也。
信州府以文聞名,自然文會頻頻,尤以“鵝湖之會”、“雲碧峰文會”最為知名,但本屆“帶湖七夕會”卻在文壇引發不小轟動,隻因發起者乃稼軒居士辛棄疾。
辛幼安此人本身便是chuán qí,生於山東東路濟南府曆城,祖父辛讚供職於金國,卻常攜其“登高望遠,指畫山河”,訴其祖先與金賊有不共戴天之仇。其少有文名,時有詞作問世,及至青年,卻棄筆從戎,於廿一歲入義軍,隨“燕雲十八騎”勇闖金營,擒叛賊張安國,乃南歸返唐。後曆任湖北、江西、福建、浙東安撫使及樞密使等職。其力主抗金,以收複河山為終生目標。期間因軍務政務繁重,鮮有名篇chuán shì,卻以文章書法聞名。不僅是軍中旗幟,更是文壇巨擎,乃是當世最為著名的文武全才。
其任江西安撫使時,沉醉於帶湖稻香陣陣湖水清清,於湖畔建“帶湖山莊”,自號稼軒居士,偶有閑暇便下田務農,有“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之詞,乃建一亭,名“稻花香裏”。
辛樞密因何致仕,其間有關朝堂要事,尋常人不得而知。但其寓居信州帶湖,此消息一經傳出,“帶湖山莊”便門庭若市多賓客了,拜訪者有各路官員地方豪門,更少不了文人學子。辛老許是不勝其擾,遂定下七夕帶湖文會,廣邀各方,品文聚談,不經意間便成了信州乃至周鄰府縣一大盛事。
帶湖依著吉陽山曲折迴旋,從山頂望去,就像是嵌在田野間的一條綠帶。湖畔稻香陣陣,稻穗金黃,一大片一大片的,隨風擺動,娑娑作響,間有蛙鳴嘰呱其中,不時自稻田間竄出,躍入湖中。
湖麵寬處有二十多丈,最窄處也有四五丈,小舟畫舫蕩漾往來。沈睿站在船頭,看著這青山碧水翠柳金穗,微微出神。前世的他在農村長大,小時侯一家人就靠父親微薄的工資生活,最窘困時十幾年的學費也會欠上幾個月,幸是自家有田地,倒沒怎麽餓過。田間地頭的農活自然沒少做,特別是暑假那兩個月,幾乎全在田間呆著,忙著收割第一季稻穀,又忙著栽種第二季,累的不行時往田埂一躺,隻想著能好好地休息休息到了第二天,仍一般的生龍活虎,少年人的身體素質啊,真是好。學業有成了,有了一份還算體麵的工作,卻時不時會懷念起年少時的那段日子,清新的泥土芬香,絲絲縷縷縈繞夢中,最是難忘少年時。哦,眼前這一片片的水稻眼見著可以收割了呢,若自己拿起鐮刀,定也不致比那些農夫手腳慢上多少,有些東西永遠也丟不掉的呃,也隻能想想罷了,現今自己可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沈家三少爺呢,還能不顧身份下田做農活?!這可是個等級分明的社會呀,誰能犯天下之大不韙去拆破這壁壘?人,始終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動物。是以,有人的地方就會壓迫剝削與被壓迫剝削,成王敗寇,弱肉強食,亙古不變。咳,太跳躍了,杞人憂天,
存在即合理好吧,有失偏頗了,但能存在的至少是被絕大部份人認可的,總無法輕易改變。習慣成自然,世間萬事,一旦形成了習慣,便如上癮般有了依賴,難以割舍,如友情,如愛情。習慣了有那麽一個人在無聊時可以暢所欲言的瞎聊,習慣了有那麽一個人可以分享所有的喜怒哀愁,習慣了有那麽一個人可以看潮起潮落花開花謝,習慣了有那麽一個人做他的垃圾桶他做你的回收站所以,一旦這個人離你而去甚或背叛了你,那麽,傷痛自是在所難免,甚至是心如刀割痛徹心扉習慣啊,真是一種可怕的習慣!
這般胡亂想著,似乎有太久太久,他都不敢去想以前的事,就便在夢中,也未曾閃現那往昔幕幕,似乎潛意識裏一直抗拒著念及往事如刀。但這一刻,那些傷痛了自己的舊事驀然間竄上心頭,是如此毫無征兆,如此來勢凶猛,隻覺心髒被鈍物狠狠一擊,猝然間一陣暈眩,險些摔落湖中
“哥你怎麽了?”小豌豆見到兄長臉色慘白,有點嚇到了,拽緊對方衣襟,不肯鬆手。
“哦,沒事”似從噩夢中驚醒,深吸了一口氣,習慣性的摸摸幺妹的秀發,微笑著:“你不是說呆在艙內才不會暈船麽,怎麽出來了?”
“哥不是說要克服困難才能勝任麽,一點點暈呀”小豌豆恍然:“哥你也暈船呀!”
沈睿啞然:“是麽,你猜。”
“到了到了”小丫頭才不猜呢,指著湖畔歡呼。
湖畔垂柳重重,翠竹掩映,亭簷隱約可見,那便是“稻花香裏”了。
夜幕才降,竹林間已是人影綽綽,三五成群,多是襴衫方巾,竊竊而語。天色漸暗,竹枝掛著的小燈籠雖然朦朧,卻也憑添了份綽約風姿。
沈睿閑庭漫步,東瞧瞧西望望,興致勃勃。他是第一回參加此類聚會,新奇感滋生。
那世聚會倒也不少,同事聚,朋友聚,同學聚,無法是同學聚會,小學的初中的高中的大學的(實在是幼兒園時太小,完全記不得誰誰誰在一起完耍過了),最頻繁時連續聚了近一個月------麵子作祟呀,有同學自遠方回來,請同學吃飯娛樂。來往不往非禮也,國人嘛,最講究理尚往來,吃了別人的,自然得請回來。於是乎,一個班五十多人,除了在外地及失聯的,一人一天輪流做東一輪飯局下來,活生生弄出個“聚會綜合症”來。唉,什麽事都要適可而止呀。
“稻花香裏,有意思的名字”稻香縷縷,微風輕輕,有月,繁星點點,沈睿深深的呼吸,有些貪婪,這般清新的空氣唯有這個時空才有吧,像極了那世年幼時暑假在青山綠水環繞間的外婆家晚飯後在田野間嘻戲追逐,遠去了的記憶呀,偶爾念起仿似就在昨日,依稀仿佛,卻又清晰難忘。
“哥”小豌豆扯扯兄長的衣襟。
“呃”沈睿微微搖頭,這一天是怎麽了,憶苦思甜麽,如此沉溺於回憶:“怎麽了,小豌豆?”
“玉玲瓏吔,玉玲瓏來了”小丫頭有些急,有點心不在焉,眼裏卻閃著小星星。
“玉玲瓏?”沈睿依稀記得這是個人名,且是個較為有名的人吧,下意識的問:“什麽玉玲瓏?”
小姑娘眨巴著眼睛:“哥你不知道玉玲瓏是誰麽?”隨而點頭自顧說道:“也是哦,以前你隻知道閉門苦讀,迂腐木訥,不知世故這是老夫子和阿公他們說了,說你以前大門不出 二門不邁,像個大家閨秀呢嗯,不曉得玉大家也有可能哦。”
沈某人摸摸鼻子,暗自苦笑:“書呆子嘛,都一副德性,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玉大家吔,大才女,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小丫頭不勝神往:“長得很好看,像仙女。”
“你知道仙女長什麽樣麽?”沈睿點點mèi mèi額頭:“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麽好看不好看的。”
見到小姑娘憨態可鞠的模樣,隨行跟隨的櫻桃與沈硯都笑出聲來。小菲兒瞪沈硯一眼:“臭石頭,好笑麽!”沈硯可真是怕了這小魔女,立刻收斂笑意,看起星星來。
“快走啦,呶,攬月軒的畫舫到岸邊了。”小丫頭有點急,拽著兄長往柳堤走。
沈睿看看紛紛向岸邊走去的人群,暗歎:“追星一族,自古有之呀。”
夜空中,繁星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