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風花雪月 流年輕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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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心思素來細膩,在父親與沈老爺子隱晦的啞謎般的話語中,辛蒹葭隱隱察覺到了其中意思,而母親旁敲側擊地提及沈三郎,她愈發確定自己所猜沒錯------辛沈兩家是要聯姻了呀?!關於婚嫁,她一直以為那會很遙遠,早兩年甚至幼稚地想著能一輩子承歡於父母身邊,但,終究是要嫁人了吧。哦,記得他在和父親的閑談中說什麽“男女平等”、“女子能頂半邊天”的話哩,說總會有那麽一天,女子也可以參加試舉,可以入朝為官,甚至也可以統領一國之民。真有那麽一天麽?他如何會有如此荒誕不經的想法呀?這要是讓一些個老夫子聽了還不唾沫淹之呀?可真敢說的呢。不過,瞧他對妹子寵溺的無以複加的樣子,或許他真的是那般想的吧,而非嗶眾取寵。好奇怪的一個人啊,就像是,就像是他知道千年後發生的事情呢。這才是最最荒誕的念頭,怎麽可能呢!總之,他的稀奇古怪的觀點,在她細想之後,似乎也不那麽難以接受。而對他這個人,雖然似迷似霧般,會給人一種難以步近的距離感,卻又教人想走近些,將他看個清楚。
有哲學家說過這麽一句話:當你對異性產生了窺究的興趣,那麽,離你愛上對十方就不遠了。
有些東西,辛蒹葭似懂非懂,譬如愛情。花兒一般的少女情懷呀,隻覺得想去親近那個人,一旦接觸到對方明亮猶如夜空中的星星般的雙眸,仿似能看到自己的心底,心便不爭氣的狂跳。這讓她在羞怯的同時又有些惱怒,隻有寬慰自己,他瞧不出什麽的,至多不去看他要看也隻悄悄地瞥一眼。如此想著,她覺得雙頰微微發燙,手摸了摸,心卻又跳的快了起來
她簡直是稀裏糊塗的跟隨著沈家(確切的說是沈睿)有了靈山之行,與章燁雖有交情,父親自然是不會主動親自shàng mén賀壽,非常時期,雖已致仕隱退,仍有諸多忌諱,得避嫌。朝堂之事,她不甚明了,卻也知道父親的“告老”大有隱情,似乎與北方局勢緊張大有關係。而母親則是說近期會有親戚到訪,必須留在帶湖山莊接待,無法離開。恰好侄子壙兒一直念叨著要去靈山遊玩,而元大哥聽那人說起左溪一帶頗有些不世出的武學高人,早就蠢蠢欲動了。如此,倒是有了伴,也有了再正當不過的緣由。至於父母如何會讓未出閣的她去左溪章氏祝壽,她沒有深究------或是不敢深究,有些事就算隔了層紙,不捅破,反而更好。
從雙溪往裏直到左溪延綿十裏,金黃的稻田一望無垠,再過旬日便是收割季了,而這些稻田居然全是章氏產業,方圓十數裏的山林盛產茶油、鬆籽、毛竹等,也盡在章氏門下,左溪章氏在當地的實力足見一斑。
當地的房屋多是土瓦結構,唯有章氏以祖屋宗祠為中心擴展十餘畝,皆是青磚碧瓦,甚是顯眼。辛蒹葭出身名宦之家,富麗堂皇之景頗多領略,唯羨此美景而已。
或因父親之故,章家對她一行人的到來頗是看重,自有女眷盛情款待。章老太太也早過了花甲之齡,精神狀態卻很是不錯,隻是不再主事,現今章氏這一支管事的乃是沈睿大舅母章李氏,亦是出身書香門第,說起話來輕言細語,卻又給人果絕感。
章李氏對辛蒹葭和顏悅色,熱情得體,很好的盡了地主之誼。但辛蒹葭卻有一種微妙的感覺,或是女人天性敏感,在她看來,章家女主人對自己雖表現的無懈可擊,反倒顯出疏離甚至抗拒,這讓她很是不解。直至與自己年齡相仿柔柔弱弱的少女時不時偷偷打量自己,她似乎猜到了些什麽。那少女是叫章淩吧,是他大舅章鏞的次女,便是他的表妹了。表哥表妹嘛,可以發生許多故事的-----姑表聯姻,親上加親。一旦有了這念頭,她又開始羞惱起來,自己一或許不應該來這裏的,至少不應該和他一起來。可她骨子裏是個要強不服輸的人,頗具乃父風範,唯知難不退迎難而上也。
於是,她在他麵前愈發鎮定自若落落大方起來,盡顯優雅知性的大家閨秀風範。
對於沈家表哥,章淩先前觀感平平------沈家三郎呀,空有一副好皮囊,若真的不學無術倒也罷了,將紈絝進行到底唄,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比比皆是,也不差他一個。可偏偏還以讀書種子自居,且平庸的不倫不類,這反而教人瞧不起,整個一四不像呀。
可不曾想,短短月餘,這位素不起眼的表哥竟然一鳴驚人了。反差如此之大,讓她難以接受。可那詩與詞是真好啊,好的教她有些無所適從。待再見到他時,她心中便有了微妙的變化。母親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出幾分,以前便隱隱透露過那層意思,他再如何不濟,也是沈家嫡係子孫呀,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攀高枝吧。先前她的內心是抗拒的,甚至不允許自己往那方麵多思忖,但現今不一樣啦。至少母親的變化她能瞧出端倪來,對那位辛xiǎo jiě熱情客氣,卻很疏離呢。不過,看他與她偶爾站在一起,似乎還------挺配的。這種感覺讓章淩很不舒服,連帶著看辛蒹葭也頗為不爽。同性相斥,亙古不變。但這倒並非是淩兒xiǎo jiě對表哥存有別樣心思------原本是自己的玩具讓別人搶了去,當然會哭會鬧。
這二人,表麵言笑晏晏,相談甚歡,落在guān chǎng混跡經年最善察言觀色揣人心思的沈某人眼中,也不由感歎:原來,女人真的個個都是神級演員啊。人世間,最易擺平與最難擺平的都是女人,天生的矛盾綜合體。幸好,某人隻當自己是個看客,或許更是個路人,於其中隱隱可現的刀光劍影隻當懵然不知,置身事外可也。
既到了左溪,自要登靈山一遊。從白毛塢往裏步行二裏,到了白石村,某人口中的“白石觀”已然破敗不堪,唯見殘垣斷壁雜草叢生,所謂的老道雲雲自是鴻飛冥冥不知所蹤。由白石村往上,山路崎嶇,蜿蜒盤旋,到山頂雖不過百餘丈,卻是極其險峻陡峭,最窄處僅容一人側身通過。
或是因了這段時間“九重天”的修煉,沈睿的體質當是優於常人了------武癡元芳嚐言,可惜了,三郎倒是有習武的韌性,資質嘛亦尚可,奈何筋骨既定,再想憑借勤練不綴,突破極限確是不可,假以時日練成所謂二流高手尚有可能。至於何謂二流高手?十人敵罷了。“九重天”本是鍛造筋骨的上乘內功心法,沈某人半道出家,想要練至第九重那是絕無可能,若能到第七重倒也勉強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到得這境界,尋常百餘人圍攻之中當能全身而退。請注意,是“退”,並非百人敵。很簡單的道理,人力有時盡,對方人數眾多,怎麽也能拖垮累死你,是以,唯能退亦。聽了權威人士一番解讀,某人唯有不齒某世的武俠,實在是太誤導讀者了吧。對了,還有某演義,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太能吹了吧但一段時間的勤練,沈睿的體質確是有了顯著的提升,縱然行走在靈山險路也如閑庭漫步,貌甚灑脫。但辛章二姝可就遭了罪,山腳白石村倒是有山民製成簡易轎子送遊客上下山,但也隻能到半山腰,再往上人能過轎子卻是過不得。一行人雇了兩頂轎子,蒹葭與淩兒卻是誰也不坐,讓沈菲與辛老嫡孫辛壙一人乘了一頂。到得山腰水晶觀,二女已是香汗淋漓氣喘籲籲,卻仍是誰也不願開口說歇息。沈睿暗自苦笑,借口說菲壙二人年幼上不得山頂,讓二姝留在觀裏相陪,這才算是解了圍。
靈山之行,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在沈睿看來不就是小女孩嘛)有說有笑,卻又話中有話機鋒不斷,果然是不負才女之名呀。這種微妙的不可明言的關係在章老爺子暖壽堂會卻有了神奇的變化。
壽誕前一日置酒席是為暖壽,信州風俗,但凡高齡壽誕,必開堂會以謝賓朋鄰左,多以贛劇為主,輔以歌舞雜劇。
章燁老爺子乃是一方名人,其壽誕自是高朋滿座,沿著上章溪口兩側設流水宴數十席,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入夜,宴席結束,章氏宗祠左側那片空地占地畝餘,早已搭建的戲台開始表演,曲目無非是“五女拜壽”、“滿床芴”、“八仙拜壽”,咿咿呀呀的甚是應景。周近村民從自家搬了小板凳有滋有味的看著,時不時的響起叫好喝采聲。
在溪口上章的院內,卻搭了一座小多了的戲台,簷台廊道坐著的是此次宴會較為重要的賓客。帷幕緩緩拉開,一個紫衫女子麵籠紗巾,懷抱琵琶,靜靜地坐在戲台一側。
“叮”,隨著一聲脆響,一個稍微帶點沙啞的聲音從那女子口中傳出,卻非唱聲,而是吟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