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二中的校園裏，上課的鈴聲和嘹亮的歌聲此起彼伏。《光陰的故事》伴隨著一屆又一屆的畢業生長大——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

    ……風花雪月的詩句裏我在年年成長……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

    經過數百個日日夜夜的寒窗苦讀，學子們即將走出高考工廠。高考工廠不能簡單地歸結為死讀書，讀死書，生產出的產品為書呆子。不管怎麽說，經曆過高考工廠的人兒，就會有一種態度，高考煉獄更多的是提煉出對人生挑戰的一種態度。

    考前的最後一課，老師們逐一對學生們做動員發言。喻良柏老師侃侃而談道：“人生經曆各種考場會永無止境……希望大家不要太過於緊張，以平常心來對待這次kǎo shì……”；美麗的語文老師尹妹兒，也走上講台，發表了她抑揚頓挫，感人摯深的寄語：“不管如何，經曆過高考的人，無論是這一次成功，或者失敗，我希望你們都能對自己和這個世界保有一份信心！因為，隻有發自內心地對自己和世界的信心，才是我們在這個略顯殘酷的社會生存下去不懈的動力……”

    平日裏少有情感流露的老師們，今天也變得感情細膩，淚眼婆娑。盡管“高考工廠”的模式讓許多學生感受過壓抑，苦悶，乃至傷痛。而有勇氣的人兒終會選擇一笑而過，他們知道，沒有經曆過煉獄般應試教育，不帶些許傷痕的青春，不算完整的青春。

    大考一過，學生們如放飛的候鳥，早已忘記此前的辛苦，聚會的聚會，訴別的訴別，相好的同學在縣城開派對（party）。天氣進入炎炎夏季，傾盆的大雨沒有讓人感到一絲炎熱。當小力與建馳，學好，歡歡蛤蟆等人正觥籌交錯之時，他的家裏收（受）到一封信和一個人的到訪，信件和來訪者小力都沒有及時見到。那封信是按照畢業留言冊上的地址發送的，到訪者卻是離別幾年的一位初中同學。

    散夥會之後，小力在縣城停留了幾天，順便在縣駕校拿了此前剛考過的駕照，冒著連日的大雨，趕回家鄉。一到家鄉的土地，眼前的情景不禁讓他大吃一驚！原本錯落有致的稻田及魚塘，被暴雨內澇改寫成汪洋一片，不時蹦水而出的魚兒，慶祝它們掙脫藩籬；地勢低窪的人家，正劃著小船往外轉移；丄形主街上往來的人兒如火如荼，貌似一場大仗即將來臨；小力從未在農場小鎮見過如此場景！

    一九九八年，中國決策高層正麵臨一場嚴峻的考驗和特殊的戰鬥。這年春季，國家氣象中心作出了“今年六至八月，長江流域的雨量將比常年偏多五成以上”的預報。此時，變幻莫測的衛星雲圖上，正顯示這個夏天，長江，嫩江，鬆花江等水域，幾乎同時爆發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

    黨中央火速向洞庭湖，長江各段派駐了數萬抗洪部隊，重兵把守。而小農場在左有黃蓋湖，右有長江水的重壓之下，全場幹部，教師，職工，農民，被發動了起來。農場的qì chē駕駛員們，更是日夜奔忙於防汛抗洪第一線。連在市裏開車的郭純禮也趕了回來，同師傅們一起運送沙袋物資。

    羅堅在路上見到回家的兒子，說道：“小力，你回來得正好，我跑得累了，你來跟我兩班倒，咱們人停車不停。”隨即，小力與父親，財威與純禮，互相倒班，成為抗洪大軍中的一員。

    小力和財威，各自開一輛車，裝了一車補給物品，來到雙洲渡口。當他攀上江堤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我的個神呐，這長江幾乎齊平了整條江堤，猶如一個巨大的天河，懸浮於兩岸居民的頭頂上，江水正順著河道，飛流而下！

    小力長這麽大，從未在長江邊見過如此陣勢！長江水道早已封航，原本過往的船隻，像冰凍住了一樣，拋錨在江麵。人們忙著在江堤上累加沙袋，在危險處填埋石塊。黃蓋學校的老師們，一個個也曬得黝黑，光著腳在江堤邊巡邏，查漏補缺。江堤上有臨時搭建起來的草棚，供人們小憩和補充能量。人們一邊忙活著，一邊談論著江堤恰似一條茅草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正杵著一根拐杖巡查的遊多餘，見了小力，問道：“小力，你回來了，高考考完了嗎？”

    小力回答：“額，考完了，遊老師！”

    “怎麽樣，要不要回來跟我一起當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啊！”

    “嗯，我也想，可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哦！”

    “沒問題，考上了跟我一樣，你看我這當老師的，搖身一變，又當回了農民啦！”

    “嗬嗬……”“這水好大呀，我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大的水……”

    “沒見過吧，你可以把它當作自己的chéng rén禮，接受大水的考驗。”

    “嗯，我一定不辱使命！”

    人們一麵抗洪搶險，一麵處變不驚，談笑風生。

    七八月間，水位不斷上漲，全國廣播正四處播報險情，這一年的長江水位，洞庭湖水位，無疑創造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值。上遊石首幹堤漫溢，華容潰垸，下遊赤壁武漢，管湧裂縫，險情不斷！中央軍委向荊州武漢等重鎮不斷增派兵力，抗洪故事，英雄壯舉，層出不窮；或許是小鎮的價值細微，或許是小鎮的堤防牢固，農場小鎮居然未見部隊一兵一卒。農場沒有部隊，全靠政府組織鄉土百姓，各行各業，參與戰鬥；連縣城的山民，也被組織起來，一車車地運了過來，支援抗洪。

    在其它地方岌岌可危的情況之下，農場的主幹道亦能暢通，運輸隊伍正有序地工作著，一輛輛貨車和駕駛它們的駕駛員們，是抗洪隊伍中的中堅力量。在二十多天裏，小力與父親交替著運送物資，轉移居民，馬不停蹄。如今他已是一名成年人，滿懷jī qíng，與父親協同作戰，成為抗洪前線的一對父子兵。財威與純禮開著一輛車，他們生性樂觀，默契配合，為共同的目標而前行；一眾的同行們，跋山涉水，汗流浹背，為保衛家園而戰鬥。

    農村的小道狹窄，泥濘不堪，卻成了開車人lìng lèi的技術考場，也是駕駛員們樂趣的興奮基。在泥濘的村道上開車，就如跳躍的泥鰍，左右搖擺，非常滑稽。有一次，財威開的車不小心陷入了泥潭，後麵車上的司機見了，下車跑上前來取笑，財威掛上檔，一腳油門，打滑的車輪立馬甩出一條飛天的泥漿，直接堵住了那個司機的大嘴，讓眾人嘲笑了去。而在危險路段，拉著整車貨，老司機們有一套絕活，轟油門，踩離合，加空油；上坡起步，這個時候右腳要斜踏著腳踏板，刹車油門一起踩，才能掌控好車身，不至後蹭，失控，翻車。

    鄉野的蚊蟲多，蒼蠅，蚊子，蚱蜢，在夜晚的燈光下，四處飛舞，襲擾著忙碌的人兒。熱鬧非凡的夜場，亦是十分壯觀，運輸隊的車輛一輛接一輛，燈火通明，馬達聲響，有如螞蟻搬家，連外星生物感到好奇，都會放眼來一瞥。

    在車上，純禮一邊辛勤工作，一邊和財威打笑說：“財威啊，你家的渡船可要保護好，萬一水漫金山了，它可是我們的諾亞方舟呀！”

    財威回答道：“嗨，咱們生在水邊，長在水邊，啥時候怕過水！”

    “嗬嗬，你還別說，我就看見有山民被這滔天大水嚇跑了的！”

    “噢，那是山咕佬（山裏人）不識水性，沒見過大水吧？”

    “就是，山裏人怎能跟咱們湖區人一樣懂水性……”

    在電視廣播的報道下，全國上下，聞風而動，四麵八方支援的物資食品，正源源不斷地運往各大災區。小力與同行們日夜奔襲在工地上，運石頭，搬沙袋，吃著上麵分發下來的方便麵，礦泉水。他是一名救災者，也是一名災民，接受著來全國人民的捐贈。感恩，一定要心懷一顆感恩的心！

    就在長江沿線軍民激流中奮戰之際，八月一日，下遊距農場不足百裏的牌洲灣長江支堤突然潰口，來不及逃走的人們，一個個爬到白楊樹上，等待救生。解放軍某部19名官兵逆水救生而壯烈犧牲，悲壯的場麵，讓人淚流滿麵！

    就在下遊九江段，八月七日，長江主堤被撕開了一條三十多米的口子，滔滔江水，向九江市奔流而去！朱總理怒斥九江大堤為“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並親臨現場鼓勵抗洪軍人堅決堵住決口。最終，解放軍某“神堵”分隊，用人牆和鋼木組合技術，硬是堵住了潰口，收住了覆水。

    經曆了一波又一波，扣人心弦的洪峰，人們夜不能寐，通宵達旦，接力值守，這座長江南岸的小農場，終於在驚險中安然渡過了整個汛期。經濟損失降到最低，沒有人員傷亡，唯有讓人們感到遺憾的是，那位傳說中的鐵腕總理，未能親臨此地看一看！

    讓我們再回過頭來看看，這片江南地域，曆史上是一個毫無堤防的蘆葦灘，一九五四年的大水，曾把老一輩土著民洗劫得襤褸篳路；曆經多年的大水洗禮，從無到有，演變成今日的抗洪要地，實為一方水土人，一代接一代，肩挑手扛，前赴後繼，艱苦付出的成果。

    在後來的總結會上，羅堅等人代表運輸隊，接受了地區和農場的表彰。上級領導對大家說：“這些日子讓眾多運輸工作者吃苦受累了，他代表政府向運輸戰線上的積極分子表示感謝！”上級領導還透露，“今年秋冬季國家將大修水利，到時候必定讓你們勞有所獲！”跑貨車的人們聽了，一個個興奮得歡呼雀躍，大呼“感謝政府，咱們的春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