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道士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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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如絲,涼風幾許。遠處幾座民宅還頂著火焰,腳下漆黑的路麵,身邊晃動的樹梢。馬匪衝進城裏以後,大多分散開襲擊各處民宅,搜刮著邊城百姓為數不多的積蓄。

    司昭身邊偶爾傳來民眾的痛哭聲,燃燒的民宅劈啪響聲。巡城的衙役呢?都去了哪裏?穀城的衙役並不多,但這是邊城,平日裏倒沒有衙役欺壓百姓的現象出現,衙役們也算負責。

    縣衙,定是大批馬匪衝殺進來,衙役們抵抗不過,隻能回防進縣衙。念頭一起,司昭立即找到縣衙方向貼著牆邊向前溜去。

    距縣衙還有一條巷子的時候,司昭攀上了房頂,彎腰屈膝,雙手伸開保持著平衡,在房頂上向縣衙前方竄去。果然,一群馬匪堵著縣衙的門,向裏麵叫罵著,狂笑著。

    司昭不敢動作,俯身趴在縣衙對麵的民房屋頂,大略估算著馬匪的人數,心裏盤算著如何能多殺幾人。

    在他最初開眼看這個世界開始,他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他有與生俱來的回憶,這使得他在大人們的眼裏自小就與別的孩子有些許不同。他已經記不清在這個世界的記憶開始之前的回憶,那是之前的夢裏還是世界裏?

    在那個世界裏他有著精良的裝備,周密的計劃,優越的訓練條件,就算如此他也不敢孤身正麵對抗今夜眼前的這麽多人。

    那之前的回憶是夢還是現實,他有些分不清楚。但現在手中的弓箭提醒他,他,今夜是來shā rén的。

    他曾經以為是那個世界的時光倒流,但又好像不是。畢竟自己之前的世界可沒有…“司小子…”司昭身邊有一個透明的身影逐漸顯現,比如…可沒有這樣的人。一個發髻歪斜,滿眼醉態的老道士,身上沒有一滴水珠兒。

    “老醉鬼,你是醉死了嗎?我剛才差點讓人在自己家裏幹掉。還有,不要喊我死小子。”司昭頭也不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群馬匪。

    “那你現在不還是在這呢嘛,死小子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層次的人啊,是不允許與你們有接觸的…嗝……”。老道士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兒,他身邊四周像是與雨水隔絕了一般,雨點對著他的頭頂打下來,偏偏落在身邊,絕不沾他的衣服。

    “哼,那你喝的誰家的酒。”司昭開始檢查箭支和弓,緊了緊褲腳,huó dòng著臂膀,做好隨時開弓的準備。

    “這這這,這是我撿的!”說著老道士不自然的把拿著酒瓶的手向懷裏揣了揣。

    “老醉鬼,我家人慘死,是我護她不周,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司昭攥起拳頭,微風細雨撩著淋濕的發絲來回的搖晃。

    “沒有沒有!我在酒窖,在酒窖我可沒看著。”老道士摸摸鼻頭兒訕訕的說道。“我真的不能插手你們的事兒,我一動那幫老姑娘就感覺到了,那道爺不就麻煩了。”

    司昭看了他懷中一眼,向他伸出手。老道士極不情願的掏出酒壺,司昭一把抓過來灌了一口,又接著扔向老道士懷裏。“真難喝!”

    “你慢點兒,全撒了!”老道士伸出手極為溫柔的畫了一個圓弧,酒瓶便順勢飄進他的手裏,顯得極為愛惜這一壺酒水。

    “往日裏,道爺可沒少教你那強身健體的法子!你可知道,那是道爺師門的…嗝…”老道士打了個酒嗝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一撩道袍,在袍下掉出了一個huáng sè小荷包。“唉,喝醉了,回去睡覺嘍……”

    老道士,在司昭四五歲的時候出現在司家的,莫不如說是被四五歲的司昭發現的。司家是穀城的大戶,平日裏有些藏酒,那自然比邊城小館還要好些的。

    用老道士的話說,某日於穀城司家得杯盞佳釀,行於月下漫步獨酌。闌珊處見一娃兒,手握窗欞滿麵凝重呆望夜空,正不解蓬頭稚子何以有如此心緒,當下大奇。起雲端落於小樓,那娃兒納頭便拜,口呼道長教我。於是,閑暇便指點那司昭娃兒一番。

    用司昭的話說就不一樣了。一天夜裏在窗邊如廁之時便見一猥瑣老道,鬼鬼祟祟自我家酒窖爬出,邊跑邊聞著酒壇的口沿,口水流了三尺長。便想著高呼家人前來捉拿,結果老道揮袖我便口不能言。老道提著道袍跳上樓來,還踩碎了我的便盆,沾了一腳我的人中黃。然後老道對著我作揖打躬不讓我聲張告訴別人,想要教我武功以作補償。

    “哎,死小子,對準人堆扔過去就行了啊…”老道士低聲傳過一絲聲音,又接著說道“哎呦,我荷包呢?那裏麵有軟香散,萬一哪天那幫老姑娘追殺我,那可有大用場,唉~人老了,記性不行嘍…”老道士自言自語般嘟囔著向前邁了幾步走進雨幕中消失了。

    這時候如果有旁人在場怕不是得驚呼一番仙人神跡,可司昭顯然已經習慣了他說消失就消失的樣子,並不在意。

    司昭低頭拿起老道士“不小心”丟了的荷包,軟香散,聽這名就知道是幹嘛的了。對於老道袖手小娥慘死,司昭是沒有多大怨氣的,畢竟,這些年他和父親雖不說至交好友,但老道現身司家必與司老爺飲上一番,也算是酒中知己。

    司老爺臨終前幾日,老道曾現身病榻前,手扶酒盞搖頭長歎“唉~那幫老姑娘看著咱們呢…”

    司昭下跪以頭杵地直至額頭滲血,老道都沒有施以援手。司老爺卻像知道什麽事情一般,勸說著司昭,並沒有向老道乞求什麽。自那日後老道便消失了,直到今日才現身。

    不知道他嘴裏一直念叨的那幫老姑娘是誰,這些年司昭也問過無數次,老道士總也不說,逐漸的他也不再問了。

    司昭掂了掂手裏的荷包,試了試分量,又衝這縣衙門口的方向比量了一下。扭腰揮臂將荷包向馬匪人群上方奮力扔去。

    荷包剛剛脫手,司昭左手抄起弓把,右手迅速自身後拔出一直箭來,在弓弦上後拉一下,絲毫不加停頓箭就飛向半空的荷包。

    荷包在半空中被射散,箭不知飛到哪裏去了,人也在屋頂不見了。司昭在放出一箭後向著地麵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落地的一瞬間,荷包散開了。

    馬匪們頭頂上傳來一陣異香,向上看去,好香啊,什麽東西這麽香。後排的幾名馬匪們率先發現了他,一個身穿白衣,隨雨而來的少年,他的左臂帶著什麽?一抹黑色的錦緞吧。

    馬匪們都看到了司昭,還以為是哪家小子被自己兄弟進門之後嚇癔症了,這是要來找自己這夥人報仇麽。馬匪才不管你是怎麽來的,也不管你穿的什麽,來了,那麽砍掉就是了。

    後排一馬匪率先向司昭衝去,向前猛衝了一段路,忽然覺得腳下發軟,之後他發現自己的腿不再受自己指揮了,一絲力氣也用不上,隻得看著司昭慢慢舉起手中的弓箭對準了自己的咽喉。

    “噗…”箭頭一樣鑽進了他的咽喉。

    司昭繼續緩步向前走著,路過倒下的那名馬匪,他沒有看他一眼,隻是彎腰拾起了他手中的刀,拖拉著刀柄向前走著。

    其餘的馬匪們驚訝於剛剛的馬匪死的蹊蹺,正要動身亂刀砍殺了司昭,可惜他們一樣發現自己的腿邁不開了,隨即酥軟無力的感覺同樣傳遍了全身。

    馬匪們一個接一個的無法再站立,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白衣黑孝箍的少年撩開雨幕,帶著刺耳的刀尖磨地的聲音,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