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將貨物安頓好，夜色已然降臨。大家匆匆吃過幹糧，安排好護衛守夜就各自進了帳篷休息，連英喬都沒了精力玩鬧，吃過幾口東西就睡去了。

    天色越發昏暗，好在大雨慢慢轉為小雨，淅淅瀝瀝地。阿卡特斯和傭兵團的法師休斯身披雨衣，巡視了一圈，隱隱覺得虛空中有些異樣，又說不上來為什麽。這種感覺十分怪異，阿卡特斯轉臉看到休斯一無所覺的樣子，放棄了探究，繼續往前走。

    前邊是戴修和法師迪諾等住的帳篷，並沒有什麽異常，但此刻，阿卡特斯分明聽到了迪諾的聲音。迪諾二十來歲，路上不愛說話，此刻卻幾乎是在歡呼：“我終於收到一羽紙鶴了！”

    “法師遊戲千羽鶴？”顯然是戴修問他。

    “對。”迪諾笑嘻嘻的，“我終於能收到了！他說的是‘好無聊，有人願意聊聊嗎？’，這口氣……莫非是位法師mèi mèi！”迪諾越說聲音越興奮，最後都有點抑製不住地顫抖，原來沉默的外表下也有一顆悶騷的心。

    “得了吧，可能是條狗呢！”戴修給他潑冷水。

    “狗不可能，龍倒是有可能的！”迪諾正在興頭上，一點都不氣惱，“我得好好想想怎麽搭訕……”

    阿卡特斯聽德雷說過千羽鶴，據說法師可憑借此隔空交流，也有些好奇，但還是和休斯繼續巡視。又走了一圈，阿卡特斯驀然有所感應，望了望遠處，隻見一片夜色迷茫，什麽也沒看到。他又細細琢磨，終於確定自己沒有弄錯，於是對休斯道道：“那邊好像有人馬過來了。”

    休斯看了一下，毫無發現，見阿卡特斯神情嚴肅，並非玩笑，當即給自己加了一個輔助魔法，凝神去聽。阿卡特斯分明又感受到咫尺處魔法力量的波動，不由看他一眼。

    休斯聽了一下後臉色微變，做了個手勢，隨即擎出法杖在手。

    戴修很快匆匆趕到，凝神分辨了片刻，鬆了一口氣：“沒事，是警備巡邏隊。”

    過了好一陣子，不徐不急的馬蹄聲逐步清晰起來，一隊騎士的身影也在雨夜中逐步靠近。

    來的是一行十騎，到營地前停下了腳步，個個身披防雨大麾，此刻身上也有些濕漉漉了。

    戴修和聞訊趕到的托馬斯迎上前，寒暄片刻，又邀請對方到雨篷下火塘邊烤烤火，休息片刻。領頭的騎士猶豫了一下，回頭看看麾下疲乏不堪的樣子，還是點頭同意了。

    這領頭的騎士頗有些眼熟，阿卡特斯一時回想不起來。他隨意走著，走到一處拐角時，兩個一身zhì fú的警備巡邏騎士走了過來，徑自走向空曠處，顯然是打算放水。

    阿卡特斯閃到一邊，就聽其中一個抱怨道：“跟著他真是倒了大黴，這種天兒還得出來巡邏！”

    “可不是嗎。他想著攀高枝，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帝國騎士學院畢業就了不起了，能攀得上費倫伯爵家？”

    “是啊，得罪了費倫伯爵，還連累我們。唉，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頭啊……”

    阿卡特斯這才回想起來，領頭的騎士是學長布萊恩。在騎士學院時布萊恩可算得上是少年英傑，畢業後去了天青城警備軍，據說備受賞識，想不到此刻再見，竟然如此不被警隊同僚待見。

    巡邏騎士們休整片刻，又該繼續巡邏了。臨行時，布萊恩掃視了眾人一眼，居然衝阿卡特斯點點頭，跨上馬走了。商隊諸人，除了守夜的護衛，也各自回去休息。

    一夜無事。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清晨時商隊整飭片刻，繼續上路。

    阿卡特斯經過戴修身邊時，看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頗有些納悶。果然，片刻後戴修見四下無人時，悄悄打招呼讓他靠近，開口卻是：“布萊恩騎士的事，你該聽說了吧？”

    阿卡特斯點點頭：“聽說了一點。”

    “嗯。布萊恩騎士結識了費倫伯爵的女兒後，備下重禮求婚，可伯爵正眼都沒看他的禮物就打發回來了。哦，聽說布萊恩騎士家族有自己的領地，可那也是他大哥的，他自己除了個身份什麽也沒有，跟……托馬斯先生一樣——伯爵家的閨女，豈是一個小小騎士所能高攀的。”

    “哦。”阿卡特斯隻能這麽回應。

    “高攀不上，反受其害。結果他就被發配出來巡邏這條商路了，而且還專門負責吃力不討好的夜路！嘿，半年前還意氣風發的，現在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了。”

    見阿卡特斯不搭話，戴修伸出手想拍拍他肩膀，伸出一半又縮了回去，有些尷尬的撓撓頭，“其實呢，我是想說，別看進了警備軍、騎士團很風光，可在體製內就這樣，一旦得罪了某個大人物，你都不知道怎麽死的。至於給人看家護院，那就是家奴了，更沒勁。不如我們傭兵這行，不用看誰臉色，接個活就能痛痛快快過上半年。我看你感應敏銳，身手不錯，而且應該在騎士學院深造過，要是到我們磐石傭兵團來，肯定大有可為。”

    原來是打算招攬。阿卡特斯有些好笑，低聲道：“好的，我會考慮的。”

    “嗯，你考慮考慮吧。你要是過來，以後磐石傭兵團就可以交給你了。迪諾他們幾個太淘氣，不識大局，隻怕難以承擔大任。”

    阿卡特斯有些意外，頓時有點受寵若驚，不由多琢磨了幾下，最後隻是含笑回應了。

    一路無驚無險，平安到了天青城。去傭兵工會交了任務後，托馬斯痛快支付了費用，磐石傭兵團也暫時解散，成員們各自快活去了。阿卡特斯也跟戴修作別，一個人離開了。

    這次完成任務，阿卡特斯的傭兵紀錄上又多了一條評價。

    其實戴修的說法並不準確，傭兵團要靠信譽才能不斷接到任務。即使像他這樣的自由傭兵，要接任務或臨時加入傭兵團，也得有由傭兵工會頒發的傭兵鐵牌作驗證。說是鐵牌，其實是一種魔法徽章，顯示出目前阿卡特斯的傭兵等級還是最初階段。

    當然，加入傭兵工會並不難，通過法師的品行驗證再繳納注冊費就可以了，或者也可以由傭兵工會內有威望的人引薦入行。按照傭兵界的說法，傭兵鐵牌隻是證明你在這個行當的經曆是清白的，至於在此行當外還有什麽營生，隻能是領主和官府的責任——傭兵工會當然默認你是良民，非良民不該已經被關進大牢了麽——如果非良民沒被抓，那更是官府的失職，能怪到傭兵工會的身上麽？

    隻不過，每次傭兵團結束任務，無論成敗，都得到傭兵工會交任務，並記錄下來，作為未來雇主的參考。尤其是精打細算的商人的錢哪是那麽容易賺的，傭兵這一行又怎麽可能“不用看誰臉色”？

    阿卡特斯走在綿延小路上，一股鬱鬱之氣在胸中盤旋不去，最終化作一聲長嘯。長嘯聲震四野，好在這條小路雨後泥濘不堪，根本沒有行人，倒也不擔心驚動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