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特斯也是初次見到如此猙獰的麵貌，的確也緊張了一下，旋即放鬆下來，因為對方身上並無鬥氣之類力量氣息，再打量，隻見大漢低垂著腦袋，表情似乎是一片木訥愁苦，不由心中一動。

    “獸人！對，長得像人，卻是畜生！”有人恍然大悟，喊叫起來。

    “對！”中年男子讚賞地回應，“雖然是畜生，可也有點像人哦！”

    “呸！誰說像了！”有人狠狠吐了口唾沫，差點吐在了獸人的身上。獸人垂著頭，一動不動，似乎根本就沒反應。

    “哈哈哈！”中年男子不以為意，大笑起來，“待會有你發泄的！力畜，還不去表演！”說著，猛地揮鞭抽在獸人身上。

    獸人好像沒有感覺到似的，走開兩步去拿石滾。周圍觀眾看他走近了一點不由連忙後退，差點擠著了後麵的人，一時熱鬧得很。

    獸人根本沒看這些，隻是雙手抱起石滾舉過頭頂，輕鬆轉了一圈，又慢慢放下。

    剛放下，中年男子又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喊道：“看到了沒有！這份氣力，可比得上一頭牛了！不過呢，任打任罵絕不還手！怎麽樣？打一拳五個銅幣，踹一腳十個！”

    圍觀群眾愣了一下，旋即七嘴八舌起來，不外乎問是不是真的。

    “當然當然！”中年男子又狠狠一鞭子抽在他身上，獸人一動不動挨了這一鞭。中年男子哈哈大笑道：“看到沒有，有膽量的盡管上來揍他，一拳五個銅幣！放心，他不躲不閃更不會還手！”

    圍觀了一陣，有個膽氣壯的就扔給中年男子五個銅幣走進場中，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嘿的一拳打在那獸人胸膛上。獸人站著動都沒動，那人卻哎喲一聲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圍觀的人群哄堂大笑，克倫貝絲也忍俊不禁。隻見那人漲得滿臉通紅，揉著手腕又要衝過去，中年男子忙將他攔住：“慢著慢著，你隻支付了五個銅幣。”

    “打完再付不行嗎？”那人雖是這麽說，又掏出十個銅幣，突然衝過去飛身躍起，一腳蹬在獸人的大腿上。

    獸人微微搖晃了一下，那人卻跌倒在地，抱著腳痛叫起來。

    有這麽個榜樣，又見獸人的確打不還手，陸陸續續有人掏錢，中年男子喜得眉開眼笑：“打，打，使勁打，就算真打死了也算為民除害了！”

    那獸人動也不動一下，似乎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似的。

    獸人與人類可謂苦大仇深。昔年路易大帝留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訓誡，一路驅逐獸人至蠻荒高原，勒石刻銘以紀威德。

    其後不過百年，路易大帝創下的基業就分崩離析，獸人各大種族一度停止紛爭，發動攻勢卷土重來。在此危急時刻，當時的光明聖教教宗聖伯多祿振臂一呼，已四分五裂的人類帝國內各大貴族王公同舟共濟，匯集在光明聖教光輝戰旗之下，血戰之下終於擊敗獸人主力，更長驅直入，深入蠻荒高原，也勒石為念，堪追前人的豐功偉績。

    雖然此後人類大軍因蠻荒高原環境險惡主動退軍，但也自此奠定了人類與獸人相持的基本格局。縱然人類世界內部變化紛爭不斷，獸人也自此一直困居在蠻荒高原，隻在邊境偶發小規模的衝突。

    在日常市井言語中，獸人是蠢笨殘暴的代名詞，可畢竟隔離已久，隻是口口相傳和憑空想象，隻有少數騎士、士兵才在邊境和戰場上見過。

    身為見習騎士，獸人是最合理的假想敵，不過，此刻阿卡特斯看著那如此高壯的獸人逆來順受的樣子，隻有溫順麻木哪有一絲的殘暴血腥，不知為何心下頗不舒服。

    又有人叫嚷起來，意思是說這獸rén pí糙肉厚，打起來跟給他撓癢似的，自己太吃虧了，打他的小崽子還差不多，說著就要往裏闖。

    中年男子忙攔住：“畜生也是護崽的！還是別……”

    “打死他的小崽子，還等著他長大害人不成！”中年男子話還沒說完，這人立即鼓噪起來，回頭這麽喊道，一時不少人呼應，稱得上是群情激昂。

    那獸人顯然能聽懂，猛地站直轉臉瞪了叫囂的男子一眼，又轉回臉怒視呼喊的圍觀群眾，低低地咆哮了一聲，臉上表情顯然是抑製不住的憤怒猙獰。一瞬間，叫囂的男子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眾多圍觀的人也都驚叫一聲齊往後退。

    中年男子也嚇了一跳，旋即惱羞成怒地揮起鞭子亂打一氣：“怎麽了，還敢不滿？！老子把你一大家子從賽琉固的農奴圈裏贖出來，天天讓你們吃得飽飽的，虧待你了？！大家快回來，放心打，沒事的！”

    阿卡特斯看不下去，轉臉看了一眼克倫貝絲道：“好了，我們走吧。”

    克倫貝絲沒說什麽，乖乖跟著一道擠出了人群。

    路上無話。兩人找了個地方休息，克倫貝絲突然問道：“奈洛哥哥，你說，那獸人聽得懂我們的話嗎？他到底是人還是……”

    “應該聽得懂。”阿卡特斯回答道，想了想又道：“他們能夠組織軍隊，組成部落，形成國家，又和我們人類抗衡這麽久，當然也是一樣……有智能的，隻是體型相貌不大一樣罷了。”

    “可是他們的樣子好可怕……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克倫貝絲又喃喃道。

    阿卡特斯皺眉道：“其實哪有那麽可怕？他其實的確跟我們也差不多，有智能，有情感，也有家庭和孩子……”

    “可我還是害怕。”克倫貝絲撒嬌地說著，把小臉靠在阿卡特斯胳膊上。

    “見得多了，就不會怕這些了。”阿卡特斯覺得有些不妥，忙把胳膊抽開。

    “也是啊，以前我有點害怕小醜，覺得他們那麽古怪，就像來自另外的世界，現在居然一點都不了。”克倫貝絲輕聲道，又用力抱緊了阿卡特斯的胳膊。

    在這片大地上，據說曾經存在著與人類交好且互相通婚的侏儒族，但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阿卡特斯不知從哪裏讀到，說如今人類父母偶爾孕育出侏儒就是因為一絲侏儒血脈意外覺醒的緣故。大多數侏儒雖然天生靈巧機敏，但因為大異於常人，照樣不被鄰裏甚至是父母兄弟善待，一般是在窮鄉僻壤孤苦終老一生。在阿卡特斯的家鄉，就曾有一位年齡與他接近的侏儒，被父母早早賣給了馬戲團，大概結局就是培養成小醜以博大家一樂。

    人，大概是因為見得太少，所以才這麽不理解乃至恐懼那些與自己不同的……人以及侏儒，還有獸人。阿卡特斯陡然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