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小城曾極是繁華，房屋鱗次櫛比，商鋪琳琅滿目，隻是此刻夜色漸起，商鋪都關了門，人流更是稀少，略有空曠寂寥之感。

    巴道夫等人還在酒館裏聊天，正準備去尋找“臨時愛情”慰籍放鬆一下。阿卡特斯可不想這樣，就道別出來自己走走。

    有鳥兒展翅飛過薄暮的天空，阿卡特斯不自覺抬頭去打量，隻見鳥兒正奮力扇動著翅膀，往日眼花繚亂的動作緩慢而清晰，就這樣沒入樹叢。

    阿卡特斯坐下，打量著周圍。自判斷日漸“敏銳”以來，他的確發現自己的感應與以前不一樣了，就如此刻，連樹上枝葉的搖擺在他眼裏也是如此緩慢優雅。再看嗡嗡飛過的飛蟲，翅膀扇得如此努力，卻有一絲笨拙掙紮之意，難怪會被飛鳥當作食物。

    他心中有所動時，突然感覺到有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帶來一絲壓力，鬥氣和血液不由微一蒸騰，將壓力拂開，轉頭就看到了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名身姿挺拔的騎士，蕭瑟地立在夜幕中，打量著他，看到他也看過來，不由微笑起來，旋即快步走過來。

    “果然是你，阿卡。怎麽到這裏來了？”是帝國騎士學院的學長布萊恩，這麽問道。

    “學長……布萊恩騎士你好。”阿卡特斯不知該如何敬禮，就見布萊恩搖搖頭笑起來：“阿卡，何必這麽客氣？”

    在這裏遇上彼此的確稀奇，而且更意外的是布萊恩居然記得自己。阿卡特斯笑著說，自己結束曆練任務後到了這裏，正要回去。

    布萊恩笑著點頭相邀：“難得巧遇，我們喝一杯去？剛好我對這裏的酒館還算了解。”

    阿卡特斯說好，隨著他一道往前走。兜轉了兩條小街，阿卡特斯突然發現，這不就是自己剛剛走出來的酒館嗎？

    他遲疑了一下時，布萊恩大步走進，在門口停了一下，有些納悶地看他。

    阿卡特斯不再多想，走進去時掃視了一眼，巴道夫等人不在，大概已經放鬆去了，不由鬆了一口氣，省去了解釋的麻煩。

    兩人坐下，點了麥酒，閑聊起來。

    布萊恩說自己不想在天青城待了，就離開到了香檳城。這種情況不多見，但也不算稀奇。騎士效忠於領主，領主也得尊重麾下騎士，否則騎士不僅可以離開主公，甚至還可以公開反叛理由並向主公宣戰。曆史上有多次內戰就是因為騎士認為遭受了主公侮辱而憤然反叛，甚至能得到大量貴族聲援，不乏就此推翻主公建立自己王朝的舊事。布萊恩不被費倫伯爵善待，離開也是遲早的事。

    “一個人就是自己的選擇。”喝著酒，布萊恩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阿卡特斯對此也有所悟，笑笑道：“確實，正是各種選擇把自己刻劃，才有今天的自己。”

    布萊恩也笑，一大口喝光杯中酒，又衝吧台打手勢讓侍者再來幾杯，比的當真是兩隻手指。

    角落裏那兩位年輕人還在喝酒閑聊，注意到這個手勢，撲哧一聲樂了，又衝阿卡特斯和布萊恩笑笑，遠遠舉杯示意。

    布萊恩淡然笑了笑，轉回目光，輕聲道：“不知為什麽，這一年多，感覺比一輩子都漫長。甚至，都想不起她是什麽樣子了。”

    阿卡特斯默默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麽。

    大概是說到了曾經的心上人，布萊恩捧著酒杯，遙望遠方，嘴裏輕聲道：“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覺得這世界隻剩下她一個……那種感覺，現在似乎還記得，可又很不真實。再回想，她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個……普通到連什麽模樣都記不清了。”

    布萊恩說著搖搖頭，有些出神。

    阿卡特斯不好打斷他的回憶，也就繼續喝酒。

    怔了片刻，布萊恩回過神來，笑笑道：“其實，生活也就這麽回事。為了生存下去，在哪裏都是身不由己。有時候，我倒真是羨慕那些傭兵，那麽自由自在，不用考慮什麽見鬼的忠誠、責任，還有什麽可以世襲的領地……”

    阿卡特斯有些詫異，不想他這麽頹唐。正要說什麽，咚咚咚腳步聲響起，緊跟著有人重重推門進來。

    來人一身士兵zhì fú，像是有公務在身。酒館裏的眾人打量一眼，又都轉回目光不再理會。隻見他一眼就看到了布萊恩，大步走過來，略微彎腰，壓低了聲音：“布萊恩騎士，伯爵大人有召。”

    布萊恩皺了皺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傳令兵也不說話，站直身子，在桌旁一動不動。

    布萊恩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又一大口喝完杯中酒，這才慢條斯理取出兩枚銀幣放在桌上，對阿卡特斯道：“原本還想敘敘舊的，但也隻好失禮了。”

    阿卡特斯忙道：“你先忙，回頭有空再一起喝酒。”

    布萊恩笑了一下，點點頭，站起來轉身大步就走，不知為何，身影有些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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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你叫什麽名字？——要是你已經結過婚，那麽墳墓便是我的婚床。”

    正遠望著夜色籠罩中巍峨高聳的教堂，阿卡特斯突然聽到了街上這樣突兀的一句，少女清脆的聲音似乎充滿深情又不失浮誇，不由停下腳步去打量。

    說話的少女約莫十四五歲，一身頗有些誇張的長裙服飾，有些像是剛從舞台上跑下來的，正直直地看著一位少年。

    少年年齡相仿，也是一身精致繁複的盛裝，如同在舞台上一般對著虛空張開懷抱回應道：“我在這夜色之中仰視著你，就像一個塵世的凡人，張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著一個生著翅膀的天使，駕著白雲緩緩地馳過了天空一樣。”

    原來這對戀人是在模仿某部戲劇。阿卡特斯反應過來，不由笑了一下，徑自往前走。

    “要是你的愛情的確是光明正大，你的目的是在於婚姻，那麽請你告訴我你願意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舉行婚禮；我就會把我的整個命運交托給你，把你當作我的主人，跟隨你到天涯海角。”

    路上，阿卡特斯又碰到數對衣著盛大精致的少年情侶，對白也是這麽濃情誇張，隻覺好笑。這樣的戲劇如此流行，隻怕那個格瑞納村已經擠滿私奔的情侶了吧。

    因為羅貝爾和西比拉私奔的目的地就是格瑞納村，克倫貝絲好好打聽了一番，跟他說這格瑞納村實際上位於蘇科特王國，是兩國邊境的一座小鎮。蘇科特王國奉行的結婚法律相當寬鬆，隻要男方年滿十四、女方年滿十二，邀請有兩個證人，就可以請神父主持婚禮，結為夫婦。因此，許多在帝國內無法結婚——必須男子年滿十五、女子年滿十四，且由雙方父母同意或到場見證——的小情侶就逃到這個距離帝國最近的小鎮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