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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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坐上馬車,費雪兒還是安安靜靜坐在他身邊。

    阿卡特斯閉目,心神沉入識海。

    就算意念能放慢對手的速度,可如果自己的速度不夠,也奈何不了。阿卡特斯憶起與那名騎士的交鋒,對方就是那麽一個簡簡單單的直刺,卻因為能把握自己的速度和反應,就可以將自己徹底壓製住。

    說起來,阿卡特斯也是這麽對付數名圍攻者的。可如果當時自己的速度沒有契合意念有了意外的提升,哪有可能好有餘裕地應對?

    在識海裏,交戰的景象一幕一幕,曆曆分明。阿卡特斯以前不覺得這樣回溯有什麽用,臨敵作戰不就是全憑能力麽?此刻卻很想反複打量,以尋找到提升自己速度的方法。

    他看著識海裏“自己”立定,迎上策馬過來的騎士,不由猶豫了一瞬,可對方已然挺槍刺出。

    若是力量足夠,應該可以格開……阿卡特斯想道,可立即又搖了搖頭:對方鬥氣實力遠超自己,長槍又沉重,哪是那麽容易揮劍格開的?而且若是對方借助馬匹衝刺之力,隻怕根本就撼動不了分毫,也就是說,隻能盡量格躲開來,不可硬碰。

    力量上沒有優勢甚至還處於下風,那就隻有依靠速度彌補了。可阿卡特斯再反複打量識海裏場景,對方顯然了解自己的能力,動作看似不徐不急,卻是自己的速度所能臻至的極限,掌握了速度,就可掌握軌跡;若是自己冒險試圖接近騎士近身纏鬥,隻怕就像……就像剛才小飛蟲直接撞到自己的手指上接著被蓄力待發的手指彈飛一樣。

    阿卡特斯驟然一身冰寒,恍惚中不知為何抬手,撥開幾綹飛過來的長發。

    睜開眼睛時,阿卡特斯看到身邊的少女正轉過臉來,神情羞澀無比:“啊,抱歉了,我這就把窗戶關上。”

    剛才費雪兒貿然開了窗透氣,結果刮進來的風撩起她的長發,被阿卡特斯下意識撥開。

    看著指尖滑落的紫色長發和嬌俏秀麗的容顏,阿卡特斯心境黯淡了一下,衝她微微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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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雪兒和兩位女伴迪亞克瑙、瓦妮莎都是剛成年不久,正在卡斯提城的芭托麗女校學習。

    在帝國,光明聖教的修士會、主教或有聲望的個人會在各地舉辦修道院和女修道院,成為貴族子女接受教育的重要場所,往往也隻有貴族階層才能進入。這些貴族子女,經過長期教會的學習和訓練後,有的會成為修士修女,把自己全身心奉獻給真神;有的在這裏學習禮儀、藝術、雅言、劍術等本領之後離開自謀生路,比如去大貴族那裏當家庭教師、mì shū等,也有獲得授爵的可能。

    除此之外,某些貴族不願自己的子女在修道院過著苦行僧的生活,各地富商士紳的子女也有教育需求,就會把他們送到世俗貴族舉辦的男校、女校。比如說女校,往往是由大貴族夫人親自管理,生活條件相當優裕,也能學得上流社會的禮儀還有藝術、詩歌等,若是有心向學,成為女學者也不在話下。

    這一次芭托麗女校放假,讓女生們隨著教師去早春郊遊。她們幾個和教師關係相當好,百般央求,加上校長寶麗娜伯爵夫人出遠門了,想必管得也不那麽嚴,管理教師最終默許她們偷溜出來,結伴到香檳市玩,想看看那聞名遐邇的香檳集市。

    悶在車廂中的旅途實在無聊,後來費雪兒又和阿卡特斯閑談起來,阿卡特斯也客客氣氣,溫和以待,結果了解了一堆她們在女校的事情。

    對她們,阿卡特斯隻說自己從某地騎士學校畢業不久,接了一趟傭兵任務,現在要回家鄉去。

    記得之前他跟少女“搭訕”時說過自己的名字是納爾卡洛,此刻換了,少女大概也有疑惑,不過也沒追問。當然也有可能她早已經忘了,所以更無所謂。

    “傭兵?那是不是挺危險的?我們聽說,香檳市有個傭兵團出事了……”圓圓臉的迪亞克瑙說道。三位少女中,就數她最活躍,嘴也最快。

    “做什麽不危險呢?”阿卡特斯笑笑,“果敢忠義,耿正直言,要麽對待敵人,要麽得罪大人物,不都這樣嗎?”

    他隨口說的是騎士信條,心裏不由感歎了一下。

    “想不到你的理想是騎士!”迪亞克瑙笑起來,忙掩住了嘴,“對不起啊,我是說,騎士們看著可真威風,嗯,要是你真當上了,肯定比他們還好看!”

    費雪兒轉臉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聽到後半句又含笑起來,悄悄打量阿卡特斯。

    阿卡特斯一本正經地坐著,若無其事。

    “要當騎士是不是很難?”迪亞克瑙又問。

    “當然,首先得立下重大軍功,其次,得在戰鬥中活下來,才有機會受到獎賞。”阿卡特斯答道。

    這麽說顯然太過沉重,少女們一時陷入了沉默,就連前排的兩位旅客也頻頻回頭,打量了又打量可還是沒說什麽。

    “那,你們當時在騎士學校時好玩嗎?”少女瓦妮莎轉換了話題,她樣貌俏麗,目光靈動,不過沒怎麽嘰嘰喳喳,據說算得上女校的學霸。

    “也不算好玩,整天訓練和學習,擔心被淘汰了,偶爾還得打上一架,養好傷了就接著練。”阿卡特斯回答。

    聽了這回答,少女們又愣了,但後來還是閑聊了一會,阿卡特斯倒是有問必答,可惜三言兩語就將天聊死,到後來,她們也覺出無聊了,就推推費雪兒,讓她問阿卡特斯可不可以唱歌打發時間。

    “當然可以。”阿卡特斯笑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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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少女們歡唱著,還擠眉弄眼打鬧了一下。

    這也是首情歌,難怪她們對上一次的歌詞有所改動。阿卡特斯靠在座椅上,不打算理會,隻是一臉平靜地聽著,慢慢又閉上眼睛,心神再度沉入識海。

    在識海中,他立定,迎上策馬過來的騎士。

    長槍刺至,他揮劍格擋,借著格擋之力閃身,可退了之後還未來得及突前抵近,對手已收槍蓄勢,再度刺出。

    他就這樣一點一滴查看對方壓製過來時自己的應對。雖然臨戰時意念第一時間即協調自己的身體做出本能的應對,但這份屬“自知”的範疇,隻能算是在當時情況下的最好表現。也許在多了一份理解和掌控的視角後回看會了解到什麽,從而發現提升的可能。

    看了好久,阿卡特斯始終不得要領,最後識海逐漸有些動蕩模糊,人也有些暈眩起來,是精神力消耗過度的跡象。他隻得退出識海,馬車還在疾馳,少女們早住了嘴,大概都在犯困,身邊的呼吸輕輕柔柔,柔軟的身軀已不自覺地靠了過來。

    阿卡特斯抬胳膊擋了一下,自己往裏挪了挪,費雪兒頓時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地衝他笑了,笑容如早春綻放的玫瑰,又道歉道,“抱歉,又打擾你了。”

    “哦,我沒事。”阿卡特斯回答。

    “是嗎?我看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費雪兒小心翼翼打量他,問道。

    少女們也都醒了,疑惑地看過來,大概很少見到他這種一言不發就閉目入定的情況。

    “我真的沒事。”阿卡特斯笑笑,見費雪兒當真有些不安的樣子,想了想,轉移話題道:“說到學校,我倒想起件有趣的事:有位校友,很想討某個女孩子歡心,聽說她喜歡小動物,想起自己宿舍就有小動物出沒,就想方設法……抓住了那隻最肥大的老鼠,當作禮物送過去讓她養。”

    少女們都張大了嘴,錯愕得不得了。

    “那他們……”迪亞克瑙還是追問。

    “後來還是在一起了。”阿卡特斯答道。

    就聽得車廂裏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這樣的人都能夠……”迪亞克瑙喃喃道。其他兩位少女不說話,目光來回打量他。

    阿卡特斯看她們一眼,笑笑道:“其實最驚訝的是我們,記得就有校友念叨:‘原來我還不如這種人,看來隻能麵壁思過了’。”

    “那麽你呢?”

    阿卡特斯沒聽明白,看著發問的迪亞克瑙。

    “我是說,你都怎麽做的?怎麽討,哦,追……”迪亞克瑙說著,還朝阿卡特斯身邊努努嘴。費雪兒被她這麽一鬧,漲紅了小臉,不知該說什麽。

    阿卡特斯懶得理會這種調笑,也不打算回答,隻是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