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特斯從車馬行出來時，就見外麵空地上人群熙熙攘攘，有人正粗聲大氣地喊：“還有沒有要找工作的？建築工地、棉毛工坊、碼頭貨運、清潔打掃，隻要肯幹，工作應有盡有！包吃包住！”

    一群瑟縮的少年還有些中青年男女已經在他身後排好了好幾支隊伍，竊竊私語什麽，顯然都是到城市討生計的。

    看了一眼這些大致同齡的同鄉，阿卡特斯心中不知道什麽滋味，旋即目不斜視走出去，到了街上。

    這裏是江漢城，位於帝室直屬領地愛恩郡，愛恩郡任職領主的伯爵府就設在這裏，看架勢，如今的繁華程度幾乎比得上位於下遊的曆史名城天陽城了，那裏是愛恩郡大主教教堂所在。兩座城市在愛恩郡境內一西一東，沿著托倫斯河可以抵達。據說多年前愛恩郡管理領主巴爾塔薩伯爵到愛恩郡任職時，特意將行轅定在了上遊的江漢城，而不是以往的與愛恩郡大主教同處天陽城，頗有世俗領主與宗教領主互別苗頭的意思。

    愛恩郡騎士學校就在江漢城的河畔，阿卡特斯在這裏度過好幾年的時光，算得上熟悉，轉過幾條街，又往北走了好一段，看到熟悉的街景，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前邊不遠處就是騎士學校，能看到高高的了望塔樓。還是那副樣子，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可能學校裏除了幾位教官沒什麽認識的人了，阿卡特斯有些想去看看，又覺得沒必要。當年他以平民子弟的身份從愛恩郡騎士學校被選拔入帝國騎士學院，算得上不大不小的奇跡，可此刻身無分文、實力不高不低，遠談不上什麽衣錦還鄉，說不準還打破了教官們的為他所做的鼓舞、吹噓還有懵懂少年們的幻想。

    而且，那處酒館也在那附近。阿卡特斯走近，凝望了一眼斑駁的外牆，就轉身往別的方向走。

    已近黃昏時分，河邊尚有遊人，多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和那些日子所看到的一樣，可仿佛已經隔了好多年了。河畔楊柳依稀成蔭，河灘泥沙仍是淤淺。早春時節，小草已經微微冒出頭來，在微寒的風中搖擺。阿卡特斯信步走著，望著湯湯流水。

    大河浩浩湯湯，流經之處，距離阿卡特斯的家鄉也不算太遠，再往前，就到了孤峰挺拔的獨秀峰；如果接著順流而下，就會經由天陽城，然後是其他一係列帝國名城，最後抵達浩渺無邊的大海。

    河流是城市活力的根基，大海則是人類的禁區，想想也很奇怪，阿卡特斯搖搖頭，驅散這些莫名的思緒，自己在草地上躺了下來。離開卡斯提城，一路到了家附近，結果曆練之後的假期也過得差不多了，在家呆不了幾天又得回校，修習，準備下一次的曆練，期待茫不可測的未來。

    夜色已深，阿卡特斯打算找個地方搭起帳篷過夜，可不知為何，倦意陡然湧上來，仿如天上的黑暗鋪天蓋地籠罩了過來。

    阿卡特斯強撐著，胡亂在河灘樹叢中尋了一處空地，搭好帳篷鑽進去，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夢裏，他再一次回到與那七級的騎士交鋒的時刻。

    對手顯然是把握了自己的速度後不徐不急，每一招都是堪堪在自己將動未動的時候，卡著自己行動的軌跡，從而令自己毫無還手之力。

    將動未動正是自己重心試圖轉移的時候，從而暴露出了自己的行動方向，令對手把握住了自己的軌跡。阿卡特斯陡然有此明悟。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翻身起來出了帳篷。外麵正黑沉沉的，似乎才睡下了沒過片刻。不過也不管那麽多，阿卡特斯慢慢拔劍，緩緩碎步移動，體味移動間身體重心變化的感覺。

    步伐越小，重心越低，越能保持這種平衡，可如此的話，速度、招式也受到了極大的限製，就得不斷調整，直到保持平衡成為一種本能。

    片刻後似有所覺，可已經困倦得不行，迷迷糊糊中，阿卡特斯握著劍掀開帳篷，直接倒地睡去。

    這一次夢裏的交鋒，壓力陡然增加。阿卡特斯格擋並退開之後竭力維持住平衡，等對手收槍時，平移了微小的一步。對手不由慢了一下時，阿卡特斯再度挪出一小步，卻始終保持著絕對平衡。

    對shǒu qiāng上鬥氣光華一盛，急刺過來，阿卡特斯不得不全力格擋，仍是控製不住身形地連退好幾步。

    他倏然醒來，跳起身，就在地上緩步平移，體會那種移動間仍保持著絕對平衡的感覺。

    ……

    不知過了多久，阿卡特斯就這麽一次次起身，潛心體會交鋒的感受，從而修正自己的動作和力量運用，比如說，在格擋發力的瞬間仍保持住身體的絕對平衡，其後自然就可以進退自如。

    每次實在體會到進步，阿卡特斯都是興奮而滿意去睡，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夢境中，對手的破解和應對仍是輕描淡寫，壓製得他不得不另尋訣竅，不自覺又醒來，繼續修習。

    懵懵懂懂中，時光似乎在飛快流逝，可阿卡特斯就是停不下來，餓了就吃兩口餅，喝兩口水，困了倒頭就睡，體會到什麽就突然醒來，然後起身修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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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識海中的交鋒尤為激烈。阿卡特斯竭盡所能，終於成功突入對方近身。

    槍長劍短，此刻兵器優勢倒轉，阿卡特斯心中沒有想象中的任何激動，隻是保持著絕對的平衡揮劍，順著槍杆直滑斬過去。

    如此，隻要搶先判斷出其動作，點在合適的位置就足可四兩撥千斤，對方即使擺動長槍也將無法充分發力。

    隻是對方卻好像毫不意外，雙眸中的平靜如此熟悉，身姿略轉，微擺長槍，同時策馬快步衝出，槍杆反掃過來。

    這一切的速度不算多快，卻又是阿卡特斯反應的極限，眼睜睜看著但就是跟不上。

    阿卡特斯從夢中清醒過來，跳起身，揮舞了一下劍，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默默坐了下來。

    每次戰鬥都是一種控製與反控製的對抗，使得任何技巧和能力都有其極限。在低層次對手身上可充分發揮的技巧與能力，對上同層次的，效果必然大打折扣；如果對上更高層次的，甚至可能根本起不了作用。比如說，理論上魔法師可以施展任何他已掌握的魔法，但能不能真的完成施法、乃至施法效果如何則要看對手如何幹擾和魔抗屬性了。

    現在想來，阿卡特斯掌握的這種運用意念放慢對方速度的能力或者說技巧，對付實力相當的或許還有奇效，可對付這位實力明顯超出自己的……而且，他還不到liù jí時就能掌握這一技巧，前賢大能定然對此早有所悟，並可能有所傳承，成為某些強者的真正的特殊能力，隻是阿卡特斯自己還沒有機會去獲得而已。

    阿卡特斯垂頭坐了好久，心中一片悵然。

    倦意湧上，他握著劍沉沉睡去。這一次，終於一覺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