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任性與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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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的任性害死了卡特,這個過錯隻該由你自己背負一生。”中年男子冷冷說道,望著遠方的城堡,並沒有轉回頭看一眼。

    他身後的地上鮮血淋漓,被砍下的頭顱兀自睜大著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命運。十八歲的年齡,正是一生最好的時光,卻在這裏戛然而止,所有的愛與理想也盡數消逝,再與自己無關。

    再遠處,兩名騎士鬆開手退到一邊,任菲特烈搖晃了一下,在原地勉強站穩。

    踉蹌站穩後,菲特烈卻沒有走上前去,怔怔立在原地,睜大無神的眼睛,看著身首異處的好友。

    “在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要承擔。這責任,和個人的**既不相宜也不共存。你如果是個無牽無掛的人也便罷了……”中年男子緩緩又道,聲音不自覺地大了起來,“可是你身上流著家族血液,怎能放棄家族的責任?在這世上,凡不知道控製自己**、不肯承擔自己責任的,必將受到懲罰,還會連累到朋友和家族。若非如此,怎能讓這世界界限分明、尊卑有序?”

    菲特烈無力地眨了一下眼睛,沒有應答,試探著舉步,卻踉蹌了一下,隨即一步一步遲疑地走到好友的屍首麵前,撲通一聲跪下,打量著那沒有任何生機的軀體。

    他看了好久,慢慢往前爬了幾步,跪著將頭顱取過來,安放在脖頸上,伸手慢慢撫摸著傷口,似乎想讓它們重新連接起來似的。

    這注定是徒勞,血仍在汩汩湧出,弄濕了他的雙手,衣襟,直到滿身都是。

    菲特烈如無所覺,反複撫摸著傷口,最後放棄,眼睛直直地捧著頭顱,反複摩挲那一點點冰冷下去的臉龐。

    中年男子轉過身來,靜靜看著一身鮮血淋漓的菲特烈,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想歎息又停住了,旋即大聲吩咐:“致信給萊斯特伯爵,他是我真正可信可愛的夥伴,我尊重卡特男爵身為貴族的尊嚴,但不能不懲罰他對主公的背叛……以上好棺木將卡特男爵的遺軀送回萊斯特伯爵府上,再從府庫中取兩副構裝鎧甲,龍馬六匹作為禮物,就說所奉雖薄,以表我意。還有,”他說著指了指菲特烈,“在此,我宣布剝奪菲特烈的爵位和繼承權,就把他帶到霍亨佐倫堡吧,讓他在那裏接受幽禁的懲罰。”

    中年男子說完,轉身大步就走,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菲特烈被人拖起的時候,無力地鬆開懷抱,任捧著的頭顱滾出老遠,卻還睜著眼睛,直勾勾地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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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已堪堪挨著地平線,餘暉讓這方天地依舊明亮。阿卡特斯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遠方的暮色,皺了一下眉頭。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微微有種眩暈的感覺,可停下腳步審視一下自己,又毫無異狀。

    等阿卡特斯從入魔般的苦修中回過神來時,已是十天前的事情了,幹糧已經吃了個精光,還好邊上就是大河滔滔,在冷水裏洗個澡他才徹底清醒過來。算起來,從離開雲夢澤算起,曆練後的長假已經過了一大半,自己總算到了家附近。

    阿卡特斯順著河灘往前走,一步一步,腳下輕盈,步伐略小,可也是保持絕對平衡的必需。

    早春時節,已經有遊春的遊人,還在河灘上欣賞這長河落日、殘陽夕照的壯麗。

    聽著熟悉的鄉音,或嬌嗔或清脆,阿卡特斯不由微笑起來,於是就看到有人也衝他微笑。

    可這笑容,在阿卡特斯眼裏似乎都有些變形,連對方的模樣也似乎有些模糊起來。他不想理會,腳下也不停留,趕緊就往前走。

    以往阿卡特斯都是在江漢城乘坐車馬行的馬車到家鄉小鎮然後回家,這次不知怎麽他臨時起意,打算就這麽一路走回去,反正他無數次在讀書時想象過,沿著大河往前走,就到了獨秀峰,再走一段,就會到達艾爾湖,由此處向北,就可以回家了。

    不知走了多久,夜色已經沉了,圓月升上樹梢,灑下清輝。

    阿卡特斯默默走著,沐浴著月光,眩暈感卻越來越強,幾乎不知此身在何處。隻是身邊的湯湯流水提醒,自己的確正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月光如水水如天。

    在魔法中,月亮是相當特殊的存在。無數研究證明,月圓之夜,部分魔法的威能會得到大幅加成,反之,也會有部分魔法威能會被削弱。阿卡特斯細加感知,果然看到,無數細微的能量在月光下歡快地飛舞流動,構成一幅繽紛絢麗的畫卷。

    可此時此刻,自己還不到liù jí,也不可能驅使這天地元氣,那莫名籠罩著自己的眩暈感又是怎麽回事?阿卡特斯停步,索性閉上眼睛感應四周,仍是一無所獲。

    頓了頓,阿卡特斯繼續往前走,眩暈感越來越強,但他的意識卻清醒無比。在他身上,氣血自然流轉,就如這月光下的大河,可橫中流而揚素波。他這麽走著,每一個動作都輕鬆隨意,甚至簡簡單單的一步也越跨越遠,可仍保持著絕對平衡的狀態。

    就這樣下去,能走到世界的盡頭麽?

    阿卡特斯不由這麽想著時,就見到月光下一座清秀挺拔的山峰顯現在前方,隨著自己的靠近,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親切。

    那是獨秀峰。阿卡特斯少年時代就聽說,也曾遠望過,但從未登臨。不知為何,此刻看來,似在召喚自己。

    阿卡特斯心中一動,停步四顧,眼前是一片浩浩湯湯,那是托倫斯河。

    河邊,青山挺拔聳立,視野裏影影綽綽,如同夢境。

    這裏是托倫斯河與艾爾湖相會之處,湖口鎖鑰,孤峰為鎮,周遭沼澤林地,綿延迤邐,並不適宜耕種,倒是適合捕魚打獵。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莫名的眩暈感中,竟有奇怪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久久回蕩,似乎是有人在呼喊什麽。阿卡特斯查看了一下,驟然邁開大步向前飛奔,奔向那挺拔的孤峰。

    那呼喊聲越來越清晰激昂,甚至久久回蕩起來。如此大的動靜,本該山鳴穀應聲震四野,但不知為何,草間的小蟲若無其事地鳴叫,夜行的小獸兀自專心覓食,仿佛呼喊聲根本不存在似的。

    阿卡特斯心中什麽思緒也沒有,隻是筆直奔向孤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