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帶來災難的荒年、瘟疫、戰爭和高尚的道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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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道者籠罩在淡淡的白色聖光中,顯示出身份不凡,而且宣講中更似乎有種莫名的感染力,周圍信眾已經激動得不能自持,有的痛哭懺悔,有的伏地祈求真神諒解。
阿卡特斯看著這一切,不知為何身上微微顫栗了一下,隨即徹底清醒過來。
神術?還是魅惑?都不像,那到底是什麽?阿卡特斯分辨了一下,仍弄不明白,不由滿懷疑惑。
“可人能否得救隻在於神的揀選。上主所應許的是要赦免與接納我們作為他的兒女,因為我們相信他的應許。隻借著上主的恩典我們才得救,而不是借著我們所做的一切。”狂熱的氣氛中,突然有另一個聲音響起。
說話的也是位年輕的教士,一身樸素的修道士長袍,越發顯得瘦削,此刻麵對眾人的虎視眈眈微微有些不自在,但仍穩穩立著。
這種神學爭論素來虛無縹緲,可關係極為重大。同樣信仰真神,隻是因為某些細枝末節理解不一,就有了巨大的分野,甚至被指控為異端而遭受酷刑和處決。這樣的慘劇曆史上太多,就連阿卡特斯都親身經曆過征討異端的戰爭,不由很是反感,雖然有些佩服這年輕教士麵對一批狂熱者的勇氣,但也實在沒興趣細聽,打量了一下就走開了。
據說因為是自治市的緣故,翡冷翠的世俗權力強大,本地主教的權威受到限製,以至於氣氛相當寬容,各修士都可以自由宣道,吸引信徒;至於根本不在帝國治下的塔斯尼亞,就更誇張了,甚至會容納教廷明示的異端——塔斯尼亞人不僅沒有處死異端的法律,也根本不向教廷繳納什一稅,因此有“先做塔斯尼亞人,再做真神子民”的說法。
阿卡特斯不再關心這爭論,他已問明了車馬行的位置,就一路閑逛一路找過去,反正時間充裕得很。
在阿卡特斯眼裏,街道商鋪房舍等曆曆可見,但路上行人的形象卻模糊不清。晉入liù jí,除了自身能力的確有了長足進步,就是獲得這種這種目中無人的視野了。這讓阿卡特斯很是苦惱了一陣,這些日子更發現,確切來說,這是一種“目無下塵”的視野,那些普通人對他來說可謂是視而不見,實力略差的,也隻是一種模模糊糊的存在,隻有那些五級以上的能力者,才能清晰呈現出來。
自己什麽時候這麽驕傲了?阿卡特斯此前聽說過某位強者的軼事:家族雖有眾多傭人家仆,但在其眼裏卻如螻蟻般不能引起其半分注意。剛聽說時,阿卡特斯隻以為這是那位強者本性狂傲,目無餘子,如今看來卻可能並非如此簡單。
而且,阿卡特斯也不得不承認,這種“目無下塵”的視野倒也別有其能,至少可以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無足輕重的人身上。當然,隻要他想看,當然就能看清,隻看有沒有必要了。
正逛著,有個少年鬼鬼祟祟靠近了。模樣雖模糊,舉動卻清晰得很,阿卡特斯皺了一下眉頭,微微側身就錯開了,繼續走自己的。
他走出一段距離,回頭看去,少年原地愣了片刻,又靠近了一位年輕修士。
那修士不知在想什麽,根本沒注意到少年鬼鬼祟祟的手。
不知為何,阿卡特斯對這穿著簡樸的修士倒是有些好感,皺了皺眉,跨步上前,截住了得手後想要逃開的少年。
“交出來。”他冷冷對少年道。
“什麽?你想幹什麽……”少年剛嚷嚷,阿卡特斯已經伸手,隻是並指壓在他肩頭,鬥氣自然流轉,就將其禁錮,連嗓音也一下子停住了。
這流浪少年倒也學了點粗淺的功夫,不過還沒入門。阿卡特斯此番試著運用他見識過的“照水冰鑒”鬥氣運轉法門,當真立竿見影。當然,他此前也試過,鬥氣禁錮力量在自己身外尺許方圓可收發由心,再遠的話就大打折扣了。
阿卡特斯不理少年,順手就取回了錢袋,走到修士身邊,“還給你。”
修士回過神來,有些意外地接過,輕聲道:“謝謝你。”
年輕的修士修為甚淺,但氣息純淨,阿卡特斯也不知為什麽要幫他,笑了笑要走開,就聽到他道:“翡冷翠聖馬可修道院院長的薩弗納羅聲名遠播,可這次聽了,他的布道未免太過極端,也有很多謬誤……”
薩弗納羅?阿卡特斯覺得這名字很耳熟,停步間回想起來,於是隨便點了點頭,又暗道,對這些我才不感興趣。
修士倒會錯了意,見有人讚同自己,忙跟著也走過來,聲音又興奮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盧卡紐斯,很高興認識閣下。”
阿卡特斯這下不好走開了,隻得也點頭回應,自我介紹:“傭兵獨秀。”
盧卡紐斯有些詫異,又笑起來,道:“我還以為你是……啊,其實,在上主麵前,我們都是羔羊,所以也沒什麽分別。”
這話語有些奇怪。按照教會的說法,修士是真神的仆人,凡人則是真神的羔羊,要由教會和修士牧引,兩者怎麽可能沒有分別?但阿卡特斯也沒心情和他辯論,打量一眼,隻見他身上始終有淡淡的光華蕩漾。
阿卡特斯不由凝目打量,對方是侍奉真神的修士,修為相當低微,但這光華純淨無瑕又有凜烈之意,而且並非自身上散發開來,倒像天地元氣始終附攏著,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這麽靠近得久了,阿卡特斯驀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覺,不由後退了半步保持距離。
盧卡紐斯沒有在意,又滔滔不絕起來。據他說,他一開始是在當地修道院接受教育,後來到了神學院繼續攻讀,可研究越久,內心困惑越多,不得不休學遠遊,聽說博洛尼亞一帶頗有幾所大學,就慕名遠來,剛好路過翡冷翠,聽到了薩弗納羅的布道,實在難以接受,就挺身而出辯論起來。
阿卡特斯也不在意他們的辯論結果,此刻正看著遠處的熊熊火焰,還有人不時往火中投入什麽。
這處火光相當明亮,據盧卡紐斯說,薩弗納羅布道後點起這火後,說這是“燒毀虛榮與罪惡”的火焰,要求他的追隨者們將珠寶、繪畫還有華麗的衣裳都投入大火之中。結果,當真有不少追隨者回家取來這些“罪惡之物”投入火中。
真是浪費啊。阿卡特斯在心中感歎,不由想起那天在沙龍中聽到的“真神懲罰世人的手段不外乎荒年、瘟疫、戰爭,還有抱有高尚理想的道德家”。的確,這樣有道德潔癖和苦行傾向的人若是執掌了大權,對治下子民來說肯定是災難。阿卡特斯禁不住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