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特斯正心不在焉地打量，突然感到周圍氣氛有變，看了一眼對盧卡紐斯道：“有人找麻煩來了，你是等待……恩慈和救贖，還是趕緊自救？”

    他看到，那個瘦削的少年正鬼鬼祟祟朝這邊指點，幾名氣勢洶洶的大漢順著就奔過來了，一看就來意不善。

    盧卡紐斯吃了一驚：“他們敢對真神的仆人無禮？”

    阿卡特斯不由笑了：“這是他的考驗吧，他的心意我們哪能知道？”

    眼見來者不善，阿卡特斯不想多事，於是趕緊躲開。盧卡紐斯顯然把他當成了可信賴的好友，也緊緊跟著。其實，阿卡特斯知道，傭兵算是行走江湖的人，不應該插手當地江湖的事務——比如小偷小摸這種事，都有地頭蛇在幕後操控，貿然出手幹涉就是擋他們的財路了——隻是他當時順手就做了，惹麻煩的也是自己，跟盧卡紐斯倒沒什麽關係，可盧卡紐斯不怎麽明白，隻怕還以為對方偷盜不成改為明搶了。

    落荒而逃了好遠，盧卡紐斯才鬆了口氣：“難怪薩弗納羅說這是一個墮落的城市，必然要遭到末日審判……”

    “你打算去哪裏？”阿卡特斯打斷他的感慨。

    “我倒是走過一些地方了，都不怎麽好……這些年，教會的享樂弄權風氣與教義相去甚遠，教廷的權威也大不如前，可是，主的羔羊卻比以往更加需要牧使。偏偏剛才我還聽到，像薩弗納羅這樣有聲望的大人物，布道中的謬誤也很明顯……”

    阿卡特斯當真有些不耐煩了，就淡淡道：“真神賜給牧者責任，幾乎是創世以來就有的事了，但又沒有明示責任單單就在伯爾尼或者教宗身上。”他這些日子一直在讀《聖典》，所以倒有些體悟，不過這觀念隻怕也頗有些離經畔道。

    盧卡紐斯聞言卻是楞了一下，默然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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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已然降臨，翡冷翠城中教堂廣場前的一處火焰燒得正旺，當然是薩弗納羅點燃的燒毀虛榮之火。他布道動員信眾從家中取來“世俗享樂物品”全都燒毀掉，包括做工精細的衣著、鏡子和化妝品，以及畫像、異教書籍等。

    好在不久之後，被布道激動的不能自已的人們又回到了日常生活當中。對常人而言，一時的激動和感動總是難以持久，接下來他們還得麵對日常生活中的平淡或yòu huò。被遺棄的燒毀虛榮之火也沒了吞噬一切的勁頭，很快就萎縮了。

    “快！端水來！”早在一旁守候的瘦削少年一聲斷喝，將一大盆水猛潑了過去，接著又是一盆。火焰掙紮了一下，冒起一陣白煙以示抗議，但還是無可奈何地慢慢熄滅了。

    “大家好好找！這麽多好東西，燒了多可惜！”少年嘀咕著提根棍子在灰燼裏翻找起來，還有四個小家夥也跟著翻尋，還一邊問道：“火這麽旺，還能有什麽東西剩下嗎？”

    “翻翻不就知道了？”少年頭也不回，拿根木棍繼續在灰燼中翻來覆去地查看，“老子剛趕走了疤臉他們幾個，怎麽也得搜尋個幹淨再說！”

    他翻著翻著突然歡呼一聲：“哈哈，好東西！明天你們的麵包都不用愁了！”

    他舉起手中的東西，是枚小小的閃耀著金屬光澤的胸針，顯然是哪位人士激動之下將它連同什麽別的都扔進了火堆，此刻劫後餘生，就成了流浪少年們的財產。

    小家夥們也一陣歡呼，可有個怯怯的小子道：“這麽漂亮，是不是該送給狄波莎姐姐當禮物？上次老大你就為沒送什麽禮物而……”

    少年沉默了一下，好好撫了一下胸針，“再找找看，要是……”

    一轉臉他看到走近的魁梧身影，不由吃了一驚：“黑狼！”

    他剛把胸針揣進懷裏，對方已到了麵前，冷冷道：“拿來！”

    “什麽？”少年裝傻充愣。

    話剛說完他已挨了一巴掌，幾乎趴到了地上。黑狼又踹一腳，將他踹翻，“乖乖交出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沒什麽東西！”少年很倔強。

    黑狼狠狠一腳跺下，隻是還沒落下就停住了，僵在了那裏，少年勉力滾到一邊，再看過來時楞了一下。

    阿卡特斯原本不想管，但實在看不下去，遂攔住了黑狼。對手實力低微，他不過跨步切入，抬劍用劍鞘按壓在他的肩膀上，就這麽將他製住：“滾！欺負小孩子算什麽本事？”

    阿卡特斯剛才已經和盧卡紐斯道了別。對方身上氣息遠觀可敬，靠近了卻讓他頗不舒服，擺脫後一個人閑逛當真輕鬆不少。看這少年大概十二三歲，瘦削的身影都是當初一般的倔強，於是就順手解救。

    阿卡特斯說著收劍，黑狼頓時恢複自由，瞪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麽狠話，可一接觸到阿卡特斯的目光，不由哆嗦了一下，轉身就跑，跑出好遠才停步：“小子你等著！”看阿卡特斯抬了一下手又嚇得趕緊拔腿就逃，腳下卻被石頭絆了一下，頓時摔出老遠，極其狼狽。

    正哼哼的少年和小家夥們不由都哄笑起來，似乎都忘了剛才的被欺辱。

    “你們也趕緊離開這裏吧。”阿卡特斯回過頭對他們道。

    “我們的家就在這裏。”少年指了指街角。

    街角空空蕩蕩，胡亂堆了些雜物，哪有家的模樣？阿卡特斯轉回臉道，“這樣的地方，哪算得了家？隨便找個地方，就算不比它強，也和它差不多吧。”

    “去別的地方還不是受人擺布？”少年冷冷說道。

    看著他的神情，阿卡特斯當真覺得有些親切，想了想說道：“可你們不走的話，那黑狼肯定會把氣都撒在你們身上……”

    他說到這裏，不由歎了口氣：“就算我趕跑了他，這街頭上還有別的什麽狼，照樣會役使你們……所以你們要麽讓自己變強，並且在變強的過程中沒有……發生什麽意外；要麽，還是離開這裏的好。”

    “哦，也是。”那少年足夠聰明，聽阿卡特斯這麽一說，也明了未來會發生什麽，頓時陷入了沉默。

    但不管怎麽說，阿卡特斯也不可能為他們負責到底，不由有些頭疼。想了想阿卡特斯道：“你們還沒吃晚飯吧，我請你們吃晚飯，好好想想怎麽辦。”

    少年怔了一下，驚喜道：“真的？”

    阿卡特斯點點頭。

    “那我們去老莫家的酒館。”少年二話不說，當先領路。

    少年名叫諾克斯，一開始腳步輕快，走著走著卻沉默下來，遠遠地就邊走邊整理破舊的衣衫，又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努力擺出頗有氣派的樣子往前走。

    “老大又找到機會去看狄波莎了，這次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了，不用擔心被肥佬老莫給趕出來……”有小家夥看了他這副做派，在身後嘀咕。

    “看了又能怎麽樣？”又有小家夥應和。這倆大概也就十歲左右，瘦瘦小小，不知為何流落街頭，成了這少年的跟班。

    阿卡特斯心下有些好笑，不過還是一本正經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