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館普普通通，要說有什麽特別，大概是比其他酒館還要舊上一些。肥肥壯壯的少年正在做侍應生，看到諾克斯等進來，吃驚了一下，不過還是忙自己的。

    “阿肥，狄波莎在嗎？”有個更顯瘦小的少年見他送完酒菜回來，這麽朝他打招呼，又壓低聲音，一副強作不以為意的樣子問道。

    諾克斯坐得穩穩當當，可好像立即就把耳朵豎起來了。

    “她剛從學校回來，現在倉庫她的房間裏。”侍應生阿肥看著阿卡特斯，嘴裏還是回答了，又看諾克斯一眼，“你還敢來，不怕被趕出去？”

    “嘿，我們……老大請我們在這裏吃飯，你們連客人也要趕嗎？”諾克斯回應他，又擺擺手，“好了，先來三隻烤肥雞，我可一直念著呢。”

    侍應生阿肥轉臉看阿卡特斯，阿卡特斯點點頭，示意照辦。

    阿肥剛轉過身，諾克斯嗤溜就站了起來，“哎呀，我要去放鬆一下。”熟門熟路直奔後廚那邊，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旋即鑽進隔壁一扇小門。

    情竇初開的少年心事，阿卡特斯也不關心，隻是想著自己管的這閑事該怎麽收場。

    片刻後，諾克斯回來的時候，臉色有點紅，還有些神不守舍，不過顯然已經整理了一下，根本沒發現自己有什麽異樣。他看到烤肥雞當真是兩眼放光，看了阿卡特斯一眼，見他不甚在意的樣子，就毫不客氣地撲上去大吃起來。

    “老大，怎麽樣？那個送了嗎，還有香香了沒有？”吃得差不多了，少年們個個靠在椅上不想動彈，就有人這麽問。

    諾克斯瞪他一眼，沒有說話。

    “當然香了，……哪裏都香！”另一個稍大一點的少年嘻皮笑臉，又指了指身前，“比它都要香得多！是吧，老大？”

    諾克斯不說話，抬眼看了看阿卡特斯，頓了一下，又猶猶豫豫好半天，才悄悄地湊過來一點：“……老大，我也叫你老大吧。你說，她收了我的禮物，看了好久，還打開一個小本子，拉著我跟她一起念，可她後來……為什麽叫我‘親愛的約翰’？是在學校新認識了叫約翰的家夥嗎？不可能……”

    諾克斯說著搖搖頭，“不可能，她那麽聰明，才不會口誤，也不會是瞎開玩笑。對了，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學校，學了好多知識，她念的那些我都實在跟不上……”

    阿卡特斯皺了一下眉頭，不知該怎麽說。據他所知，約翰這個名字實在太大眾化，大街上隨口喊一聲估計得有幾十人回應；而“親愛的約翰”則往往是貴族小情侶在分手信中如此稱呼被分手的對象，就連這種分手信的開頭都是固定的：“我已經找到了我的另一半，但那個人不是你。”這個年代，平民子弟很少有機會識字，更別提寫信了。一個這樣家庭中的少女也會這麽說嗎？阿卡特斯不是很確定。

    “對，她念的是‘我的他，英俊而挺拔，眼眸明亮如天上的朗星，身軀壯實如白玉的石柱’……後麵的我實在記不得了……”見阿卡特斯不回應，諾克斯自己沉思著，馬上又高興起來：“這說明……而且，她也親口對我說‘親愛的’了！嘿嘿嘿嘿！”

    他聲音陡然頓住，眼睛也直勾勾地看過去。阿卡特斯不由也看過去，是位清麗的少女，約莫十三四歲，略顯瘦弱而高挑，一身素淨衣裙，卻披著侍應生的罩袍，正給一處客人送上酒菜，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看，隻是在專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雖然距離頗遠，但阿卡特斯動念之際就分明看到，少女清麗的臉上是純粹的端莊，湛藍眼眸裏也是一片似曾相識的寧靜，可以想象那清澈寧靜的聲音：

    “我的他，英俊而挺拔，皮膚像黃金般光滑，麵頰如香草般芬芳，眼眸明亮如天上的朗星，身軀壯實如白玉的石柱。他是那麽的可愛，總是這麽可愛，可也始終一無所有。所以，他永遠都不會是我的ài rén。這是怎樣的遺憾，心盛開的一瞬便悄然合閉。”

    她身畔的少年，大概是跟著念著，卻隻顧著臉紅心跳，可能還盯著本子，什麽都不敢看。即使日後長大成熟，於此也隻有驚鴻一瞥的記憶。

    阿卡特斯想著，神思飛越，耳畔似乎也響起了另一個清澈如初春溪水的聲音：

    “你仰著俊秀的臉龐，毫無瑕疵；你如此堅定，無所畏懼。你所有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雖有黑暗、仍像早晨。即使所恐懼的臨到你身，所懼怕的迎你而來，也願你堅定如初，無所畏懼。”

    一邊的諾克斯還伸著脖子坐著，一眾少年們早已騷動起來，雖然沒有喊叫，但無不在揮胳膊、搖晃身子試圖吸引少女的注意。

    少女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就繼續忙自己的了。少年們卻在她瞥過來時都深吸了一口冷氣，一下子坐在椅上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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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明眸，一泓秋水照人寒……”某個少年念叨起來。

    “對呀對呀，麥克斯說得再準確不過了！真的是有寒意呢！”

    出了酒館，少年們都很是興奮，要不是實在太撐，隻怕要蹦蹦跳跳往前走。

    阿卡特斯隻是隨著往前走，果然很快就看到了前方屋簷下的幾個身影，其中一個相當清晰，更帶來凜然的感覺，他不由停步，皺了下眉頭。

    諾克斯等已經靠近了，這才發現異常，驚叫一聲：“黑狼！快走！”勉強跑出幾步又停下衝阿卡特斯喊道：“你怎麽不跑？”

    “不用了！”阿卡特斯答，一動也沒動。

    “對！你們哪也去不了！”那黑狼叫囂著，慢慢走過來，又討好地回身衝陰影裏低聲說道：“你說是吧？老大。”

    四周人影此刻慢慢圍了過來，一個個殺氣騰騰。小家夥們也不得不退回阿卡特斯身邊，眼巴巴看著四周，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那被稱為“老大”的男子一直隱身在黑暗中，此刻一步一步走過來，臉上驀然顯出笑意：“獨秀老弟，想不到在這裏又見麵了！”

    黑狼見他言語間似乎很是凝重且客氣，不由吃了一驚：“老大……”

    斯裏曼根本不理會他，眼睛還是看著阿卡特斯，伸出手來。

    “不小心管了閑事，就不得不繼續管了。”阿卡特斯也伸手，和斯裏曼握了一下，又衝他點點頭，微笑道：“還望斯裏曼兄行個方便。”

    斯裏曼真的沉吟了一下：“有些事情雖然……但，沒問題！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

    “老大？！”黑狼有點急了。

    “滾！”斯裏曼又被他打擾，不由發怒了，一巴掌扇過去，“滾遠點！”

    黑狼幾乎被扇了一個跟頭，捂著臉躲到一邊不敢再言語了。

    “這些日子對他們有失管教，以至於要你管閑事，實在抱歉。”斯裏曼含笑道：“不過，若不是這樣，隻怕我也沒機會再度與獨秀老弟這番相聚了。就放過他這一馬如何？”

    “好。”阿卡特斯回應了，不過心裏歎了口氣。他知道黑狼等不會善罷甘休，大不了劃出道來打一架就是。隻是沒想到遇到的居然是斯裏曼。兩人在酒館裏相遇，雖然有湯姆介紹，可也隻是打過招呼，算不上有什麽交情。此刻斯裏曼還這麽客氣相待，也不大可能是顧忌他的實力，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更大的麻煩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