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黑狼和諾克斯等，斯裏曼笑起來：“獨秀老弟，聽說你剛到翡冷翠，就容我為你導遊一番如何？說起來，這翡冷翠立城千年，可有數不盡的勝跡！”

    他笑得和藹，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阿卡特斯也淡淡笑了笑，點頭應了，並肩和他一道往前走。隻是兩人雖然並肩，相距也頗近，卻步伐步調相去甚遠。

    走了沒幾步，阿卡特斯分明看到斯裏曼深深吸了口氣，繼續目不斜視往前，可腳下步伐卻由輕鬆轉為凝重，帶來沉甸甸的壓力。

    阿卡特斯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他一直抱有警惕之意，每一步都自然隨著斯裏曼的步伐而變換，是他自覺能夠應變的節奏和位置。

    斯裏曼走了幾步，改為凝重應對，壓力陡增，阿卡特斯不得不退開半步拉開一點距離，這才能繼續跟上。

    兩人默默走了一會，已經到了河邊，看到不遠處一座形製莊重的橋橫跨河兩岸。斯裏曼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好了，走這麽一段路還真累！對了，獨秀，這就是亞諾河，前邊的就是連接市政廳和皮蒂宮的維奇奧橋了，可有好幾百年曆史了——其實，要從修建時算起，那可得有上千年！”

    阿卡特斯打量，橋顯然是建在這亞諾河河道最窄之處，難怪就算被毀掉，後人也都是在原址上建起。橋分上下兩層，下層為巨石，上層則是木質，還有幾間商鋪，此刻還有顧客和行人。

    夜色已經降臨，但街市上仍是熱鬧。

    “你知道嗎，這繁華都市，人群揮汗就能成雨。可這些居民，幾乎都是逃亡到此的農奴和他們的後代。”斯裏曼突然道。

    “哦。”阿卡特斯有些好奇，隨口應了。按照昔年帝國頒布的麥爾森敕令，人類世界“沒有無領主的土地”，也沒有“無主人之人”。即使是自由人，也要為自己找一個領主。這種領主製已經日漸廢弛，可畢竟有堅實的社會基礎。隻是這種共和製城邦有其深厚的曆史底蘊，狀態的確大不一樣。

    “手藝人可跟一般的自耕農、農奴不一樣，不靠土地而是顧客來能賺錢養活自己，本來他們是被固定在莊園裏的，但總有人想著逃出莊園逃出領地過自己的生活，於是就都到了人口聚集的地方——不外乎人來人往不斷的教堂的周圍，畢竟人人都得上教堂禱告不是？這裏有顧客有機會掙錢啊。這樣，教堂周圍又吸引了更多的商人，就慢慢聚集成了城市。剛開始，領主們聽說領民跑了，就經常到城市裏去抓。可這些手藝人在城市裏呆了那麽久，早就托庇於這裏的主教了……後來佛蘭托爾伯爵就在那邊的聖托美爾城頒布特許狀，宣誓保護逃到了城市的農奴的自由，並且不允許其他領主入城追捕農奴。”斯裏曼指著遠方說道，倒是相當博學。

    “嗯，我曾聽人說，城市的空氣使人自由。”阿卡特斯應道。

    “對，像佛蘭托爾伯爵這樣的領主能從城市的人口和商業裏取得源源不斷的稅收，當然歡迎農奴們投奔過來。他開了頭，後麵又有一批城市都這麽幹了，甚至還用各種手段去招引逃亡的農奴來到城市，納入自己統治。同時，這些領主也沒忘了爭取更高一層領主的支持，於是，某一年，克勞徹斯特城就獲得了國王頒布的特許證，明文規定，農奴在城市住滿一年零一天便能成為自由人。”斯裏曼又接著說，頓了一下，輕輕感慨，“自由啊，誰不向往！”

    阿卡特斯正四處打量，就發現剛走開的諾克斯等人正在一邊探頭探腦看過來。

    斯裏曼也發現了，意外了一下：“喲，這些小家夥還挺……”說著快步走過去。阿卡特斯也忙跟上。

    諾克斯等人還在原地，可已經臉色發白，隻是努力站直了。

    阿卡特斯走過去，斜擋在斯裏曼麵前，轉臉問道，“你們怎麽又回來了？”他這麽說得輕鬆，但卻是踏在斯裏曼氣息的節點，自然分流了壓力。這些日子他的感應越發敏銳，又與斯裏曼“較量”一路，此刻做來舉重若輕。

    “我怕老大你……一個人勢單力孤……怎麽說也是我們連累你，哪能……”諾克斯喘息個不停，倒仍是勉強說了好幾句。

    斯裏曼一路上與阿卡特斯“較量”，氣息壓製已久，發現諾克斯等時不覺外放。此刻又見阿卡特斯幹預，微微一笑，氣息更盛。

    阿卡特斯皺眉，腳下趨退間，本要讓過鋒芒，餘光卻瞥到臉色發青的諾克斯，顯然餘波已經令他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當即不再避讓，而是直前一步。

    對距離的感覺，是較量中基礎卻也非常玄妙的要求。距離過遠，武士修習的鬥氣威力大打折扣，甚至根本沒法對對手造成威脅；距離過近，雙方幾乎沒有騰挪閃退空間，可能馬上就要分出勝負乃至生死。阿卡特斯站得不遠不近，將對方壓力全都攬於己身，隻覺如同陷身沼澤，壓力洶湧而來，要將他沒頂。

    斯裏曼的氣息有點像他對抗過的照水冰鑒，卻極是靈動，此刻更是瞬息變化莫測。雖然如此，壓力到了阿卡特斯身外的咫尺空間即顯出痕跡和脈絡。他單手按劍，盯著斯裏曼，步伐微微錯動，身形也循著對方壓力的流轉而微微搖擺，卻始終保持著這個距離不曾退開。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旋即有人跑近了，喘著粗氣，直奔這邊而來。

    斯裏曼看見來人，皺眉了一下，旋即退開，踱步到了一邊樹下。壓力頓去，阿卡特斯不由鬆了一口氣。對峙時間甚短，但他已經竭盡所能，此刻的確真正感覺到了與對方的差距。

    來人顯然是斯裏曼的手下，匆匆過來，在那邊向斯裏曼說了幾句什麽。

    阿卡特斯安撫了諾克斯一下，也留神著那邊，隻見斯裏曼越聽神色越是冷峻，最後臉上幾乎要散發出殺氣來。

    來人說完了，大氣也不敢喘地退開，斯裏曼在原地靜了一下，驀然轉身，快步走過來：“獨秀老弟，我有要事，實在沒法相陪……對了，這兩天你可還在翡冷翠？要不幫我一個忙？放心，報酬少不了你的！”

    “報酬？”阿卡特斯琢磨了一下時間，不由笑起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