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shā rén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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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文看他小臉發白、細汗涔涔的樣子,有種自己在欺淩小孩的錯覺。但是敢在皇帝的地盤對他動手腳,就說明眼前這位十一二歲的少年並沒有看上去那樣膽小怕事。他的眼裏並沒有後悔之意,隻有被他看穿的羞惱和對玉佩來曆不知的一時慌張。

    沈休文敢斷定,俞嶠是絕不會承認自己的行為並認錯的,哪怕他已經露出明顯的馬腳。對他而言,沒有人贓俱獲,沒有其他的目擊證人,目前也隻有先詐詐他,確定是他罷了。

    果然,俞嶠嘴角一抿,弱弱道:“你欺負人,居然引我亂說話。”

    沒等沈休文再說什麽,他幾步快走,一腳邁出房門,又哼了一聲,留下一句道:“本世子不屑與你爭執,咱們走著瞧。”

    沈休文一手支著自己的下顎,一手撐著手臂,挑眉道:“這算是落荒而逃,還是忙著收拾尾巴去了?”

    他也是隨意自語一句,不料那一直在屋中悶聲不吭、盤坐在炕上看書的楊和鳴卻應道:“大概是擦屁股去了。”

    楊和鳴年約十七,麵容俊秀,身著一襲白紗衣,腰係銀絲帶,配著羊脂白玉。他隨手把書仍在一邊,伸了伸腿,又懶洋洋地道:“沈二公子,你方才那麽一說,怕是有人小命難保了。”

    沈休文轉頭看他,聞言驚愕道:“什麽?會出人命?!”

    楊和鳴邊又坐好,邊微笑看著他道:“還以為你大有長進了,原來還是個天真的傻子。不過這樣挺好,要真變得圓滑虛偽,實在也是無趣。”

    沈休文聽著他一番評價,有些無語。這位什麽情況,說話雖然不好聽,但怎麽像是對他還挺有善意?

    楊和鳴抬手示意他也在炕上坐下,溫和道:“來,咱們邊下個棋解悶,邊聊聊。”

    沈休文抱臂定定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笑意走過去道:“好啊,還請楊兄多指教。”

    楊和鳴將白棋棋盒放到他一邊,微笑道:“我和你兄長是莫逆之交,他臨走前曾要我關照你一二,但是你我相見機會甚少,今日同屋總算是有緣了。”

    沈休文回想一番原身記憶,發現確實這位好像跟哥哥沈休武是有往來,但原身因為某種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自卑和在意,並不喜歡接近他哥哥交往的嫡長子圈子。

    他笑了笑,起身略彎腰道:“原來如此,之前休文倒是失禮了,楊大哥海涵。”他想到原身他爹能在戰場後沒什麽後顧之憂,好像不僅多虧了皇帝支持,更要靠兵部尚書一力相助,盡量運送好的裝備和糧草。

    楊和鳴含笑道:“你確實不同往日了。我叫你一聲休文吧,不用多禮,咱們坐下說話。”

    沈休文如他一般脫鞋上炕,坐下道:“楊大哥,你方才說有人小命難保,是什麽意思?”

    楊和鳴拈起一顆黑子在指尖把玩,回道:“愚兄聽了你們方才說話,看樣子,是他偷偷拿走了你的玉佩?”

    沈休文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去更衣時被他一撞,東西就沒了,他是最大的嫌疑人。”

    楊和鳴笑道:“我看確實是他拿的。但是,休文,他一個堂堂鎮國公世子做這樣雞鳴狗盜之事,必然是有原因的。你和他之間之前有仇怨嗎?”

    沈休文搖頭道:“我和他以往井水不犯河水,從沒起過衝突。如今來這麽一出,怕是另有背後的人在搗鬼。不瞞楊大哥,我懷疑是宮中有人想對付我,借了他的手來拿我的玉佩。”

    楊和鳴認真聽了,想了想道:“家母這些年時有進宮參加宴會,常常在俞德妃身邊見到俞世子。這俞世子是俞家眼下唯一的第三代,非常受俞德妃的喜愛。他們姑侄倆關係親近,堪比母子。能讓他在行宮動手做這等卑劣小事的,大概是跟那位有所牽連了。”

    沈休文聽他一說,倒是感受到他對自己的真誠相待之意。若是他從此便是沈休文無法改變,他會希望有這樣的人做朋友。

    回想了下廁軒那內侍說的話,沈休文點頭應道:“我大體也是如此猜測。隻是不知她為何要這麽做。”

    楊和鳴笑道:“你心裏有數便好。至於她為何針對你,依我淺見,大概是因為你救了大公主吧。”

    “啊?哈!”沈休文隻覺得太好笑了。這皇帝的小老婆沒搞錯吧,什麽邏輯,他這樣也算惹到了她?

    楊和鳴見他驚訝的模樣,將黑子輕輕落在炕桌棋盤上,輕輕道:“德妃此人聰慧,卻又很愛妒忌,性格也有些衝動。說真的,大公主到前天才差點出事,已經讓很多人意外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那位是恨不得讓跟皇後有關的一切都徹底消失。”

    沈休文心裏有點發毛。這愛恨情仇的,居然連個小孩子也不放過?皇帝他在想什麽,他也不管管。

    沈休文拿起一粒白子放下道:“她這是怨我壞了她的事,所以要對付我?”聽說她因為大公主之事,失去了相當於dài lǐ皇後的位置,怕是現在心裏恨得不行吧。

    “也未必是對付你,她拿你玉佩,可以使計用姻親關係把你綁到她和二皇子那艘船上。”楊和鳴邊落子邊道。

    沈休文拿著棋子失笑道:“確實有這個可能。”二皇子可還想著拉攏他呢。

    楊和鳴抬眼笑看著他道:“誰想到你這玉佩竟是先皇所賜呢。”沒人敢把禦賜之物贈送他人,也少有把禦賜之物當作信物的。那邊拿走玉佩的,要想用起來,總歸多幾分顧慮。

    說起來,沈休文到底是故意戴這樣的貴重物品過來,還是心大隨便拿的呢?

    沈休文微微一笑道:“休文值此皇上辦的盛會,自然要打扮得隆重些。”

    楊和鳴對他用手指笑著指了下道:“開始做事過腦子了,我替你兄長高興。”

    “讓楊大哥見笑了,我人笨,最近才知道要謹慎些了。”沈休文應道。

    楊和鳴看了看棋盤,笑而不語。人笨?不見得啊。

    這家夥真讓人刮目相看。

    “楊大哥,你說的人命,難道是他們會shā rén滅口?”沈休文還在介意這件事,問道。

    “這我可不能百分百肯定,”楊和鳴落子搖頭道:“咱們不說這了,你放寬心,估計你肯定沒事的。”

    沈休文心中暗道,他確實肯定不會有事,但想到可能會有人因此喪命,就覺得不舒服。那些人不會這麽喪心病狂吧?!

    他此時也無法幹預後麵的事,隻能暫時放下,繼續和楊和鳴下棋閑談了。

    未時三刻,一群人又陸續回到清涼殿,準備開始第二個考題的考察。大公主端木福是跟著皇帝最後出現的。二公主端木穎因為身體不適,被皇帝免除了剩下的kǎo shì,直接回住處休養。

    二公主顫聲謝了她父皇,麵色蒼白地疾步從沈休文他們麵前走過,匆匆轉過殿角走了。

    皇帝宣布射藝kǎo shì開始後,男女兩組人都各自抽取了新的順序號碼。沈休文這次是十一號,在中間位置。他前頭是羅朋,後麵是李恕。男子組第一個是謝彥卿,女子組的則是大公主端木福。

    很快眾人轉移到清涼殿庭中,遠處的箭靶和彈靶都已經就位。

    在眾人多將目光落在謝彥卿身上時,沈休文倒是專注地看向端木福。跟楊和鳴的一席話,讓他更為同情這個小女孩了。每天都有她爸爸的小老婆想欺負她,她小小年紀活得可真不容易啊。

    此時端木福拿著檀木彈弓,肉乎乎的小臉上神情十分嚴肅,瞄準那靶子的眼神也有幾分淩厲。她出手迅速,一定準位置,就連發三個金珠彈丸。

    “中!”“中!”“中!”內侍連連發聲道。

    眾人被吸引了注意力,聽到成績,也都叫好了起來。謝彥卿在旁風度翩翩地放下手中的弓,等著端木福完成剩下的七射。

    端木福也不多話,又抬手迅速射出三個彈丸,又都命中。小歇了下胳膊,再次三連發,也都命中。隻剩下最後一顆彈丸時,她環顧了下周圍,看到沈休文的目光,便對他盈盈一笑。她又看向皇帝,驕傲地微微抬起自己的下巴。

    轉過頭,她竟瞄也不再瞄準,直接憑著感覺,拉開皮筋,鬆手射了出去。

    “中!”

    “女子組一號十發全中!”內侍高聲道。

    一時掌聲響起,眾人都為端木福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