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書閣。

    “閣主，您這是什麽意思？”

    墨然動了怒，雙手握拳，咬著自己的下唇，眉目皺著。

    淩卻緣不理會她的質問，用於之前無二的平淡聲音重複著每一個字。

    “墨然，我勸你放棄吧。”

    “為何？您先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淩卻緣終於是抬起了眼睛，那雙妖媚的眼睛裏已然沒有了先前的詭色，全然淡漠，像是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樣的孤寂和對世事的冷漠。

    對上這樣一雙眼睛，墨然微微一愣，不自覺地後退半步，氣場也弱了不少。

    “墨然真是好奇，閣主到底在殿下那裏看到了什麽。”

    淩卻緣突然目光一柔，繼而無奈地歎了口氣，低下頭，手上繼續輕輕地翻動書頁。

    墨然驚訝於淩卻緣眼中的溫柔，見他沒有再說什麽的意思，轉身欲走，淩卻緣卻開口叫住了她。

    “墨然。”

    “閣主有何高教？”

    “莫要後悔。”

    “墨然謹記。”

    漫書閣外，天九歌見墨然麵無表情地走了出來，深知這次怕也是交涉失敗了。

    自向淵一行離開之後，淩閣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一會笑一會哭，整個人瘋瘋癲癲的。不讓任何人靠近，這幾天終於是正常了，但是整個人都變了。

    倒是向好的方麵變了，安靜的像是個正常的漫書閣閣主。

    墨然這幾天都會來找閣主商量什麽。多半是那個人的事情。每次墨然都是氣呼呼的出來，然後回房間裏誰也不見。

    “你回來了？”

    墨然見天九歌站在那裏，氣倒是消了一半，語氣也與平常別無一二。天九歌鬆了口氣，微微一笑，那張千年冰封的臉隻有這時才會消融。

    “我回來了。”

    “怎麽樣？”

    “礁沫說沒事。”

    “‘沒事’？發生什麽了，殿下受傷了？”

    墨然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天九歌的肩膀，眉頭緊緊地皺著，眼中是貨真價實的擔憂以及…

    天九歌眼中一緊，內心卻是酸楚，麵上卻仍是淺笑著。

    “那個人的氣息消失了。”

    墨然手上一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現在呢？”

    “已經感受不到。”

    “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她可是…她可是…”

    墨然不知所措的鬆開了手，突然想起了淩卻緣的話，猛地一個可怕的念頭，身子隨即失去了所有力氣，向地麵滑去。

    “墨然。”

    天九歌不忍，伸手扶住了墨然滑落的身體。單薄的身體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天九歌感受著手中的這份重量，眉頭微皺。

    “閣主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嗎…”

    “墨然，你…”

    天九歌正想說什麽，腦海裏突然傳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

    他的身體像是被控製了，張開了嘴，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了這句話…

    “她已經死了。”

    墨然猛地一驚，抬起頭來看著天九歌，一瞳子的驚恐不解。天九歌這才回過神來自己說了什麽。

    “天九歌？你說什麽？”

    “我說…她已經死了。”

    “不可能！殿下不會死的！殿下若是死了，你怎麽可能獨活！除非你…”

    墨然突然停住了，上前一把扯開了天九歌的領口，露出了他雪白的大片胸口。

    “墨然？”

    他雪白的一塵不染的胸口，空無一物。墨然終於明白了，冷笑了一聲，顫抖著鬆開了手，退後兩步跌坐在地上，失神的低著頭。

    天九歌來不及接住墨然，隻能看著她坐在了地上。

    “墨然？你怎麽了？”

    “天九歌，你不是她的劍…可…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天九歌不語，伸手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拉起了墨然。

    那雙眼睛的底處是一片寒潭，墨然能看到那水麵之上的漣漪，一蕩一蕩的。

    墨然從未見過他這樣動搖，倒是有些意外。

    “我的這裏…”

    天九歌非常不情願的，伸出手自己的胸口。

    “有那人的一半。”

    墨然猛地愣住了，抬起眸子看著一臉平靜的天九歌，心裏油然而生的一股詭異的感覺…

    不願去相信，但是心中是知道的。他說的…是真的。

    嫉妒。

    下一秒，墨然沒有多加思索，脫口而出…

    “你為何如此冷靜…”

    天九歌並沒明白墨然在說什麽，以為她是在說向淵死了的這件事。彎下腰去伸手理了理墨然的下擺。墨然感覺得到他並不在乎那個人的死活…

    “隻要我還活著，那個人遲早會回來的，不是嗎？”

    “什…”

    墨然整個人都呆滯了，因為太過震驚，脫口而出的話都沒有了力氣，輕微地聽不清楚。

    “那是不可能的…”

    墨然看著明顯不知情的天九歌，突然明白了過來，繼而無力的垂下了頭，嘴角滿滿的是苦笑。

    “嗬嗬嗬，那位大人…是這麽跟你說的嗎…真的是…哈，殿下到底…”

    是有多寵你啊…

    天九歌自然是沒有聽見墨然在心中的長歎，誤以為墨然是在感歎向淵的手段高明，忍不住冷笑一聲。

    “那個人可不會這麽輕易的去死。”

    墨然聽天九歌這麽說，忍不住冷笑一聲，低著的眼睛裏一寒，袖中手猛地收緊，指甲猝不及防地紮進了手掌心的肉裏。

    “是啊…殿下不會死的…”

    這麽多年來，那位大人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著分割靈魂的痛苦，現在這世間又有什麽…敢輕易要了她的命去…

    墨然看著天九歌。

    這張幹淨的臉，五官端正，眉目如畫。皮膚雪白的仿佛是鋪滿了冰霜，冷漠的很傷人。

    就是這張臉…那個人惦念的就是這張臉。

    天九歌間墨然突然的一臉痛苦，不知所措的晃動著手，因為緊張，皺起了他那冷俊的眉毛。

    墨然看著這張臉，一直以來，這張臉能為自己輕易的變化。但是在那位大rén miàn前…

    卻隻是一塊難以感化的頑石…

    想到這裏，墨然心中的痛楚更重，眼淚不自覺地滴落下來，嚇得天九歌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想上前扶一把卻被墨然製止。

    墨然看著自己的雙手張開著，卻接不住一顆眼中淚，苦笑不止。

    你對我的情感若是能給那位大人，哪怕一絲，那位大人…

    該有多開心…

    “天九歌，你可知我所求何物？”

    “我知。”

    墨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知道自己想做什麽。這樣的她和天九歌對那位大人做的事情並沒有什麽兩樣。那位大人絕對不會因為她所做的這些而高興的…但是…

    憑什麽…憑什麽隻有你！

    “你可願助我？”

    “不願。”

    “為何？”

    “因為…”

    墨然這麽一問，天九歌剛才心中的篤定突然消失。他心中有個明確的dá àn，但是一旦要一探究竟他便疑惑了。

    是啊，因為什麽？是因為老主人說的“莫要辜負”嗎？不是。那是因為什麽…

    “因為我們同為女子嗎？”

    “不…”

    “因為她是人子而我是劍靈嗎？”

    “不…”

    “那是因為什麽？”

    天九歌並不明白為什麽，搜腸刮肚也隻能想起的那個人的笑顏。

    那張幹淨淺淡的臉，那雙看淡一切的眼睛，還有那手…

    想到這裏，天九歌眉頭微皺。向淵祀君不辜負劍帝這個稱號，那雙手裏孕育了許多生命，但是對於天九歌而言…那雙手是萬萬不能觸碰的。

    那雙手太過溫暖…

    那個人隻有在笑起來的時候才真正的像個孩子。

    但是…

    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對他笑了，難得相見也隻是很有禮貌的微微點頭。擦肩而過時，仿佛真的應驗了他那句話…

    道不同不相為謀。

    “墨然，你又是因為什麽？”

    “因為那個人很痛苦。”

    墨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向淵時。

    她是那麽的狼狽不堪，帶著滿身的傷，就靠著一縷靈力吊著。

    向淵祀君就那麽靜靜地站著，悄無聲息地停下了手，轉過身來，踩著步子走了過來。

    “她就那麽迎麵而來…”

    墨然沉浸在了回憶中，轉身側對著天九歌，她墨色的瞳孔中倒映著滿簾的峽穀，徐徐穀風吹上她的臉，連帶起了她的嘴角。

    “她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