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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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年前的大戰,漫書閣也被卷入其中。

    墨然因此受損,雖然不及戰歌的破損程度。也是確確實實地死了一大半。

    薛琦帶她上了劍王山時,已經快到達極限。

    “墨然你撐住,我們到了?我們到了劍王山…隻要…隻要再往上走一些…墨然…我們到了!我們到了!”

    薛琦腳下不穩,險些整個摔倒在門口。他依舊緊緊地抱著懷裏的劍袋。

    薛琦這個不小的動靜引起了鑄劍室內向淵的注意。

    當時,尚且年幼的向淵,十幾歲的身子,從頭到腳纏滿了白色的繃帶。覆蓋到每個指尖的白色繃帶,隻露出了她那兩雙淺淡出奇的眼睛。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揮舞著手中的火錘,一下一下地砸在火紅的鐵塊上。

    向淵發覺了這邊的動靜,轉過身來,她好像一點也不驚訝,隻是輕輕地放下了火錘,工具的小碰撞發出了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她那麽輕易就拿在手裏的東西,離開她手掌那一刻發出了錚錚響聲,昭示著它們的份量。

    她順著光走了過來,自然地伸手接過了薛琦手中的劍袋。薛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有一秒種的時間依舊緊緊地抱著劍袋。

    向淵解開了劍袋的繩子,劍身上已經布滿了傷痕,仿佛隻要輕輕一碰,她就會粉碎。

    隨著向淵的動作,薛琦的心都吊了起來,生怕向淵一個不小心就把墨然碰碎了。

    “你怎麽來到這裏的。”

    向淵把劍袋扔回到薛琦懷裏,將墨然放進了水池裏。轉身開始清理桌麵,似乎並不十分在意,薛琦性急地湊了上去,緊緊地跟在向淵身後。

    “那個…玄武杖…請問墨然她…”

    “玄武杖?”

    向淵似乎來了興致,轉過頭來看著薛琦。薛琦心急,完全不去探究為什麽,直接就把玄武杖召了出來放在了向淵伸出來的手裏。

    “墨然她…”

    “小傷。”

    向淵一邊把玩著玄武杖,走到架子旁取下了幾樣東西。

    一塊腦袋那麽大的黑色石頭,一塊巴掌大的血紅的石頭。

    向淵把玄武杖扛在肩膀上,左手懶洋洋地掛在杖上。另一隻手隨意地將大石頭扔進了火爐。

    薛琦依舊沒有明白向淵在做什麽,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向淵搶在他前麵開口。

    “玄武杖是誰給你的?”

    “我並不想…”

    “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向淵聲音一冷,打斷了薛琦的話,“這樣才能讓時間不那麽漫長。”

    薛琦並沒能明白,但是向淵的話堅定的讓他不得不遵從。他平靜了下來,順著向淵伸手所指,到塌上坐了下來。

    “玄武杖是家父偶遇賈老師傅得到的。”

    “金舟可沒有製杖的古籍。”

    “家父說,當年他去到製杖人的山莊時,碰巧那時賈老師傅在那裏學習。家父也是到後來才知道那是金舟的賈老師傅。”

    “像是他老人家會做的事…”

    向淵轉身把玄武杖放在了旁邊的架子上,順手拿下了一個奇形怪狀的透明瓶子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台子上。

    終於是把墨然拿了起來,薛琦猛地坐直了身子。

    隻見向淵的另一隻手直接伸進了劍身裏,薛琦還來不及驚訝,就看見向淵從墨然的劍身裏掏出了一個淡藍色的光球十分順手地裝進了那個瓶子裏,然後直接將墨然放進了火爐。

    “墨…”

    “你是怎麽來到這的?”

    “額…玄武杖帶我來的。”

    “玄武杖是在什麽一個情況下出現異常的?”

    就是墨然的劍身突然出現了裂痕之後不久的事情。”

    “你那時想必很恐慌。”

    “是的…”

    向淵突然不發問了,薛琦抬起頭來才發現向淵正聚精會神地看著火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琦的心情已經平複,苦於滿屋的寂靜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向淵猛地伸手抄起了墨然,另一隻手則將那腦袋大的石頭直接扔了進去。

    叮叮叮…

    薛琦驚訝於向淵的力氣,一聲一聲的敲打聲讓薛琦漸漸放下心來。好幾天來緊繃的神經終於在這鏗鏘有力的聲音中放鬆了下來。

    薛琦不知道什麽時候靠著小桌子睡了過去,等他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淺淡的晨光落在薛琦的臉上,把他喚醒了。

    薛琦呆滯了幾秒,猛然想起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哪裏,一抬頭就看見了向淵趴在不遠處的工作台上睡了過去。

    而她的身旁,正站著一抹水色倩影,那人輕柔地理了理向淵隨意散落的碎發,她注意到了薛琦的起身,纖細的食指抵在了嘴唇上,示意薛琦安靜。

    “墨然?你…你沒事了?”

    薛琦當然是難以平複心情,但還是收斂了一些動作幅度,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墨然身邊。

    墨然聞言,點了點頭,依舊低著頭,溫柔地看著向淵。

    薛琦見墨然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眼前,這口氣終於是放下了,一時間沒有控製住聲音。

    “太好了…”

    墨然眉毛一皺。

    因為薛琦的聲音,向淵微微一顫,醒了過來。

    因為睡姿的問題,向淵臉上的繃帶鬆散開來,依稀可見粉嫩的肌膚上那一道道悚人的傷痕。

    細細的一條條傷痕,已經結痂,黑紫黑紫的,在她臉上肆意地喧囂著她過去遭受的痛苦。

    薛琦和墨然不約而同一顫,倒吸一口冷氣。

    向淵揉了揉眼睛,不以為然地站起身來,任由繃帶慢慢滑下,隻是伸手將它們收了收緊,然後伸了個懶腰。

    “早。”

    “早…”

    “早上好。”

    薛琦一時間沒緩過神來,墨然倒是很快就收起了驚訝,微笑著微微欠身。

    “已經沒事了你們可以走了。”

    “唉?”薛琦回了神,連忙行禮,“漫書閣薛琦打擾了。”

    “你叫薛琦。”

    “是。這是墨然,漫書閣的守劍劍靈。”

    “薛琦。”

    向淵直直地看著薛琦,薛琦並不認為向淵是個孩子,因為她眼裏隻有平靜,沒有任何事能動她三分念想。

    “作為上山的代價,你們此生不得再進入劍王山。”

    兩人看著向淵,她的語氣很尋常,因為繃帶看不見她的表情。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擴散在空中,傳遍了整個劍王山。

    墨然的眼睛一寒,似乎是極不情願的。薛琦並沒有注意到墨然的變化,隻是點了點頭。

    向淵卻是將其盡收眼底,但是並不甚明白墨然眼中的意味。

    “你似乎不滿?”

    “墨然不敢。但墨然鬥膽問一句,這是絕對的嗎?”

    “除我以外,絕對。”

    “墨然明白了。”

    “你若不想就此離開,你大可在下山前多看看這劍王山。”

    墨然一愣,嫣然一笑。向淵突然感覺墨然的這個眼神很熟悉,很像過去的自己。

    “多謝小師傅。”

    那個整天追著那個人跑的自己…

    想到這,向淵心中一軟,咧嘴笑了。

    “我還有事,你們自己逛吧。”

    薛琦的餘光看見墨然臉上莫名的微紅,心中不免生出幾絲疑慮。

    墨然到是真的毫不客氣,繞著劍王山飛了整整一圈,薛琦實在是跟不上墨然的速度,隻能中途回到了鑄劍室。

    隻一瞬,他在門邊窺探到了屋內,著實嚇得不輕,緊緊地貼著牆壁不敢動。

    他呆了許久,猛地跑進了樹林。

    屋內。

    “被看到了啊…”

    向淵理好了衣服,打開門,她眼中浮起淡淡的金色,靈力流動一清二楚地映在了她的眼裏。薛琦慌慌張張的路徑,泛著一絲絲泄露而出的墨綠靈力。

    “果然正常人的反應應該是這樣的。”

    向淵眼中的金光漸消,那臉上的猙獰傷痕竟然慢慢的爬下了她的笑臉。

    在這晴空之下,這般詭異的場景發生在她的身上,竟被她一臉無所謂的微笑襯得那麽正常。

    “這邊也差不多了,結個尾吧。開工。”

    向淵伸了個懶腰,走向了身後那浮於半空的劍。劍身輕薄細長,吸引著四麵八方的清水,貪婪地吞咽著。向淵走到了它的麵前,它停止了吸水,繞著向淵轉,向淵倒是很意外。

    “你是我見過第一把這麽狗腿的靈劍。架子也不端的?”

    那劍仿佛受到了褒獎,原地轉了起來。向淵被它逗笑了,伸出手在它鋒利的劍身上輕輕一劃,鮮血像是受到了召喚,均勻的流出纏繞上了劍身,一如先前的泉水慢慢的滲入了劍身。

    待到最後一滴血的進入,劍身發出淡淡的金光,恍惚間一個身影漸漸清晰,取代了劍落在了向淵的眼中。那張雌雄難辨的精致臉龐莞爾一笑,虔誠的彎下了身子。

    “主人。”

    “你們倒還真的默契,都喊主人…”

    “主人,我可有名字?”

    向淵一頓,雙手交叉著,像是在思考什麽巨大的問題。

    那人像是早已習慣了一樣,安靜地站在那裏,揚著一臉的慈祥寵溺等待著dá àn。

    “礁沫。礁石的礁,泡沫的沫。”

    礁沫眼神一軟,嘴角的酒窩盛滿了笑意,不輕不重卻十分慎重地點了點頭。

    “礁沫見過主人。”

    “向淵祀君。”

    礁沫猛地一愣,抬頭看見了那張恍若隔世的笑顏。

    “我的名字。”

    她站在那裏,幹淨的臉,笑得很隨和。礁沫突然明白一個早就明白的道理。

    這個人就是他的主人,這張臉,他曾無數次地從火焰的縫隙中窺見過。這雙手,就是創造了他的手,即使隔著層層繃帶,也能感受到這雙手裏深深吸引著他們的力量。

    礁沫鄭重地點了點頭,笑意深深種入心底。

    “那,阿君。”

    “你好礁沫,這裏是劍王山,我是向淵祀君,而你是我的劍。”

    向淵的眼中有金光攢動,像是躍躍欲試急不可耐,卻又十分規矩地呆在了她的眼中。

    “你將與我共赴天下。”

    “是。”

    墨然回來時,對向淵身邊多了一個人感到了奇怪,但是更奇怪的是向淵臉上的傷全好了。

    “您的傷…”

    “這是礁沫,我的劍。墨然,薛琦,漫書閣的人。”

    “礁沫見過二位。”

    向淵朝墨然揮了揮手,繼而介紹起了人,像極了一個炫耀自己作品的小孩。

    礁沫不禁微微一笑。墨然仔細地看了看礁沫,像是在審查,這倒是引起了礁沫的注意。

    “墨然,我們也打擾了很久了,該走了。”

    薛琦上前將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塞進了向淵的懷裏,轉身半推半就的把墨然帶了出去。

    “閣主?怎…小師傅再見。”

    “不送。”

    向淵繼而一臉玩味的看向礁沫。

    “發現什麽好玩的了?”

    “那個叫墨然的劍靈,居心不良啊。”

    “錯。心是良的,隻是這若是放在世人眼中,便是不良。”

    向淵背著手向前踱了幾步,笑看著兩個遠去的背影。

    隻一瞬,礁沫看到向淵眼中突然出現的落寞,很是在意卻不敢去問。

    他知道的隻有,這一定是向淵心頭的一個結,隻要輕輕一拉就能解開,但是她執意留著,隻是因為一個執念。

    “但願她不要甘願不良…”

    “阿君,並非世人皆如你。”

    向淵被礁沫一句話說的有些發懵,許久的許久,她輕聲歎了口氣,萬分無奈的看向了頭頂那亙古不變的天空。

    “也罷…”

    那一日,有人失心;有人生出了心;有人守著心;也有人心不動,身亦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