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締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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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不為身穿樸素長衫坐在門口擦刀,徐輪回一人在廚房忙的團團轉。



    距離入夜,還有一個時辰時間,光色越暗,那大黑刀越發的寒氣森森。



    骨不為放下手中大黑刀,看著廚房中來回走動身影,沉默一會兒,喃喃道:“你說你是孤兒,被一個糟老頭子帶大,是真是假?如果是真,背景還算幹淨,倒是還可以相信相信,隻不過那木匣,著實有些奇怪。”



    想了想,對著廚房中的徐輪回說道:“徐輪回,把你那木匣收起來,可能馬上就會有人把你需要的東西送過來了,他們,可不是我的心腹,你最好小心一些。”



    徐輪回在摘回野菜時骨不為便詢問了一些情況,徐輪回早就料到骨不為會問,所以對答如流,沒有露出一些破綻,但是骨不為卻依舊謹慎。



    別看骨不為年齡不到十六歲,但是心性已經成熟,思考問題倒也算全麵。



    徐輪回臉上有灰痕兩道,額頭上出了些汗水,帶著微笑,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孩,走過去撿起木匣,看到木匣上那假手著實有些礙眼,便問道:“少爺,你能不能把這假手給我取下來?”



    骨不為搖了搖頭:“那假手並非是單純的假手,上麵帶著主人的氣息還畫了一些東西在上麵,如果明天你看到那假手自己掉了,就說明那手的主人已經死了。”



    徐輪回腦海中想起那老道士的模樣,不知是什麽感覺,這木匣,定然不凡,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就是一燙手山芋,老道士就那樣擅自把木匣給了自己,這不是害我?



    骨不為看著徐輪回木在原地,又說道:“你這木匣應該是那假手的主人給你的吧,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你實力那麽低,給你這木匣不是害你?”



    徐輪回呼出一口濁氣:“所以他才叫我去虎賁城,說到了你們骨家的地盤,他們不敢妄為。”



    “嗬嗬,那是我看到你了,如果我沒有出現在那山丘之上,你以為你現在還聞得到鍋裏那抹香味?所以,好好當我下人吧。”



    徐輪回撇一下嘴巴,拿著木匣放在了屬於自己那件屋子裏,進屋裏想打開看看,卻發現木匣上麵連條縫隙都沒有,更不用說打開了,無奈,轉而又去做飯。



    不時,兩人耳中便傳來馬車的聲音,一個身穿錦衣的俊俏男子坐在那馬車上駕著馬,骨不為搖搖一看,微微皺了皺眉頭。



    那人,年齡比骨不為大不了兩歲,眉形和眼睛和骨不為有些相像。



    馬車驅趕到門口院子外,那人跳下馬車,骨不為沒有叫徐輪回,自己迎了上去,來到那人身前,骨不為還是行了一個禮,說道:“二哥,今兒怎麽是你送東西過來了?”



    原來,那人是骨不為的二哥骨聞樺。



    骨聞樺一身錦衣,腰纏玉帶,還掛著一塊精致玉佩,手中拿著打著金絲邊線的紙扇,好一個風流倜儻的青年才俊。



    反觀骨不為,便是那三流市井中的平凡少年了。



    骨聞樺微微一笑,拍了拍骨不為的肩膀,上下打量著:“二哥我是想著許久沒見三弟,今日在家剛好發現三弟你傳信回來,我一看,原來是多了個下人要些東西,我就借此機會來看看你,不過要的東西裏麵筆墨紙硯占多數,你的脾性二哥清楚,想必是那下人用的,也就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下人能夠配用我骨家的筆墨紙硯,要知道,這些東西可是秩林皇朝還在的時候皇帝賞的。”



    骨不為笑了笑:“那下人是我今天打獵時遇到的一個小子,比我小三歲,這不,今兒打了兩隻兔子,他正在做呢,要不二哥留下來一起吃頓晚飯?就是兩隻野兔和一些野菜,就怕二哥吃不慣了。”



    骨聞樺當即皺了皺眉頭,隨後便舒展開來,大笑兩聲:“雖然我來的時候吃了一點東西,不過還是要嚐嚐那小子的手藝如何,如果味道不好,三弟,不用你說,我立馬就把他送走,那種連飯菜都做不好的人,不配伺候你。”



    骨不為心中冷嗤一聲,把骨聞樺迎進院子。



    “徐輪回,飯菜做好沒有?做好了就端出來,我二哥來了,說要嚐嚐你做的飯菜!”其中,那個你字稍微加重了一點語氣,廚房中的徐輪回早就注意到院子中來了個陌生人,看其模樣和骨不為的動作,那人應該是骨不為的兄長。



    做飯的時候徐輪回便一直在想,骨家稱為八大家族之一,為何骨家的三少爺甘願住在這山林之中過著打獵食野的生活?



    而之前骨不為抱怨說虎賁城中勾心鬥角太多一話是不是這個問題的關鍵?如果是,究竟是家族內鬥還是八大家族間的爭鬥?



    如果是家族內鬥,那麽極有可能後輩之間爭奪家中權位之事了。



    如果是外鬥,骨不為實力不凡,為何不為家族之事出一點氣力?



    想來想去,徐輪回隻能把問題重點側重在了家族內鬥上。



    而剛才骨不為那句話中的你字,顯然就是個xìn hào,徐輪回心中了然,在廚房中應道:“好啦好啦,我馬上就端出來,麻煩少爺把桌子撐一下。



    這話,讓骨聞樺不開心了:“你一個下人,讓自己的主子動手撐桌?”



    徐輪回一聽,暗道糟糕,連忙小跑出來,不敢看兩人,也不敢說什麽,去把那折疊小木桌給撐開,又跑進廚房把爆好的兔肉和烤好的兔肉端了出來,還盛了一大碗野菜湯,一大盆香噴噴的米飯。



    香味撲鼻,可賣相,著實有些不入眼。



    骨聞樺看著那桌上的菜,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骨不為,卻發現骨不為同樣冷著臉看著徐輪回,心中猜測道:“看來,那小子也入不得三弟的眼;也是,那小子雖然有修煉的氣息,但是實力太低。看來,還是我多心了。”



    既然說過要嚐嚐,骨聞樺即便是再下不去口,還是拿起筷子吃了一塊,眉頭依舊緊緊皺著,但是眼神卻亮了一下,隱藏的極好,沒人看見。



    論吃相,骨聞樺算是完美至極了,挑不出毛病,但是由於他皺著眉頭,骨不為也就沒有動手的心情,靜靜的看著自己的二哥。



    骨聞樺吃完一塊之後,抬起頭看了看天,說道:“天色不早了,徐……徐輪回是吧?去把馬車上的東西卸下來,我好回去了。”



    骨不為給了徐輪回一個眼神,徐輪回隻好強忍餓意,去把馬車上的幾個大xiāng zǐ卸了下來,卸完之後,徐輪回還跑到骨聞樺身邊行了一禮,說道:“二少爺,東西我已經搬下來了,您可以啟程了。”



    因為那塊兔肉的原因,骨聞樺竟然輕聲嗯了一聲,在骨不為有些驚詫的眼神中走上馬車,驅車消失在兩人眼前,等到骨聞樺一走,骨不為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嗯,味道很美味,怪不得他還會回應你的話,坐下吃吧,幸苦一下午了。”



    徐輪回早就餓的不行了,不管骨不為還是不是他的少爺了,狼吞虎咽,把骨不為都嚇得愣住了。



    “慢慢吃,這些都是你的。”



    骨不為由於心情不好,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看著徐輪回那吃飯的模樣,不禁陷入了沉思,喃喃了一句:“大哥二哥,你們究竟是多懼怕我這個弟弟,連我找了一個下人都還要親自過來看一看,難道你們還嫌骨家不夠亂?”



    想到這裏,不禁腦海一亮,看著徐輪回,沉聲問道:“為什麽你能夠聽得懂我說那句話的意思?”



    徐輪回吃飯的動作愣了一愣,不禁瞥了一眼骨不為,眼神卻似鷹看見了獵物一般。



    骨不為一看,冷笑道:“好一個鷹視眼神,你說吧,你接近我是為了什麽?”



    徐輪回漸漸直起腰來,身上的氣勢也變得不一樣起來,放下碗筷,從剛剛卸下來的xiāng zǐ中拿出一塊硯、一張紙、一支筆,另外支起了一張小桌,快速磨出一點墨汁出來便提筆畫了一幅畫。



    一個女子,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子。



    “我隻是想借助你們骨家的力量幫我找到這個女子,她對我很重要。”



    骨不為看著那畫像,在看了看徐輪回,皺了皺眉:“她是你親人?”



    徐輪回眼神頓時溫柔起來,點了點頭。



    骨不為看到那個眼神,便知道徐輪回沒有說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篤定,甚至覺得神奇的是,他竟然在徐輪回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孤獨,彷徨,不知路在何方。



    但是在徐輪回的身上,隱隱又有一團濃密的霧在遮擋著,不容外人感覺、窺視。



    骨不為收回心神,苦笑道:“現在我們骨家,連自家的事情都應付不過來,還幫你找人?你想太多了,你找上我就是一個錯誤,你找我大哥或者剛剛你見過的二哥,說不定他們看到這畫上的美人,一時精蟲上腦便答應你了。”



    徐輪回搖了搖頭:“並非是我要找上你的,而是你找上我的。”



    骨不為請咦一聲,問道:“此話怎樣?”



    “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們就在這天底下說亮話吧,少爺,你之所以救我,或許是看不慣那些淩弱怕強的家夥;又或許,是覺得那紫木匣子有些不同尋常。我想,第二種可能占的比較多吧。”



    骨不為倒也正直:“沒錯,你那紫木匣子的確不凡,那個壯漢一摸便失去了性命,而且他還做了準備的,帶著那隻不知何意的手套,但是結局依舊是爆體而亡,這種東西,對於現在的天下來說,足夠引起一陣轟動了,可是為何我卻不知曉?原因有兩種,一種是太珍貴,到了我們骨家都沒有聽聞過的層麵,但是卻出現在了你這個孤兒身上,著實不太現實;第二種情況就是才出世不久,知曉的人很少,那大漢既然想搶,但是卻連應對的手段都沒有,也就證實了這個猜想,既然是才出世的,我自然有想得到的想法,人之常情。”



    “所以少爺,你擔心會出現那種大漢的情況,所以出手救下我,然後讓我當下人,說到底,就是少爺你找的我,我隻是順勢想借你的手幫我找人而已。”



    骨不為聽到這裏,心情大好,放下手中畫像,忍不住扯下一隻烤兔腿吃了起來,吃了兩口過後看著徐輪回,說道:“現在看來,我們兩個都是聰明人,都能看出許多事情,我想看看你的實力究竟如何,我最多回答你三個問題,你把我們骨家現在的局勢分析一下,如果你能如我所願達到我的要求,我便答應你幫你尋找那畫上女子。”



    徐輪回一愣,拿過硯台又緩緩磨起墨來,半柱香時間過後,又拿來一張白紙,問道:“八大家族分別是哪八家,大致情況如何?”



    “八家,分別是蔡家、慕容家、陳家、徐家、王家、東陽家、夏侯家和我們骨家,各自有各自的城池,現在基本都以做生意為本,情況就是如此。”



    徐輪回不禁嘀咕:“蔡家?前世她叫蔡梅梅,今世會不會重生在蔡家?”



    不管是否在蔡家,隻有三個問題的機會,徐輪回不想錯過博取骨不為信任的機會。



    徐輪回把八家寫在紙上,再次問道:“是否都有當初皇朝中的背景?”



    “非也,隻有骨家和夏侯家,我祖上是將軍,夏侯家祖上是丞相。”



    “一文一武,倒是絕配,最後一個問題,現在的天下,除了黃金白銀當道之外,玄石是否占據重要作用?”



    骨不為一聽便驚起身來:“你怎知玄石?”



    徐輪回搖頭苦笑,在兩界山奇梅峰上,有一間機樞室,裏麵是控製兩界山周圍九九八十一個陷阱的機關閥,而那裏麵,就有一塊巴掌大的玄石。



    玄石之名何來?



    隻因為那石頭之中蘊藏著濃鬱的玄氣,如果沒有人為把那玄氣引導出來,百年不散;除此之外還能用那玄石做很多事情,簡單的就有納音藏神之功效,而許多珍惜的功法,不是記載在書上的,而是用一種特殊的手段封印在玄石之中。



    總之,玄石的功能眾多,不能一一講明。



    徐輪回看了骨不為一眼:“說到玄石,我知道也是偶然,這點不重要,好了,問題我都問完了,我就來分析分析你們骨家現在的境遇吧。”



    “秩林皇朝被新起的玄神兩道推翻,越來越多的人便自行修煉起來,修煉青玄者居多,這幫助修煉的玄石便變的重要起來。而玄石珍貴,既然你知道玄石,這麽說來,八大家族也就能夠接觸到玄石了,你們之間的鬥爭,說到底,便是這玄石之爭了,少爺,我說的可對?”



    骨不為點了點頭。



    “我猜想,在八大家族中,骨家和夏侯家,應該是被針對的更明顯一些吧?”



    骨不為歎了口氣:“正是如此。”



    “不知你們兩家是否還想著重整當時皇朝之雄風?如果是,骨家之中顯然出現了分歧。”



    “你說的沒錯,據我父親給我說的,在皇朝覆滅後三十年間,當時的忠心於皇族的許多家族都在計劃重振皇朝,可是卻相繼被破壞,直到現在,能夠記得當時皇朝的家族,不多了,恰恰,我們骨家和夏侯家就在其中。然而我頭上兩位哥哥,哪裏還記得秩林皇朝?他們隻知道最後一個皇帝姓林而已。”



    徐輪回心中感歎道:“難道,這就是老田頭所說的氣和勢了?皇朝的氣勢還能夠影響過去了六十年的家族?難道,這天下真的要有一統四方的皇王來鎮才能安康?”



    “少爺,難道你們都信皇威浩蕩天下才能太平這話?”徐輪回想起骨不為穿著那身甲胄,不得不往這方麵猜想。



    骨不為回過頭看了看掛在那屋簷下的甲胄,點了點頭:“我們骨家祖上便是將軍世家,身處皇朝之上,心係天下之民,西鎮西域匈奴,北擋碧眼異族,以至於國內安康,可自從玄神兩道崛起以來,皇朝推翻,說是人人可以修煉強大自保,可現實呢?十人中能夠修煉者有幾人?有三人便不錯了,江湖形成,悍匪成群,說好的安居樂業呢?再看看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哪個不是搶奪修煉資源,為了一座玄石礦山,便打打殺殺死傷千百人,那些人員,用在那邊疆之上,那些異族如何侵犯?自從皇朝破敗,這天下,就亂了秩序!”



    “這便是勢,勢不可違。我想,你的兄長便是行的順勢之事了。”徐輪回插嘴說道。



    “不,勢可違,玄神兩道破了皇朝的勢,我骨不為就能破了玄神兩道的勢!我父親身為家主,他也一直想要重振皇朝雄風,可他身邊的老謀士一死,他在家裏的權利便無形之中被我兩位兄長控製了,想要破玄神兩道的勢,便要先破了我那兩個哥哥的勢。”



    徐輪回不解問道:“如何破?”



    “勢在人心,我命由我,不由天。自然,這些年我也有所準備,隻差了時機。”



    徐輪回腦海中想起田無極說的話:“因為你的到來,這天下多了許多事情,皆因你起……難道,老田頭是想讓我去重整這天下秩序?如何重整?”



    突然,徐輪回又想起當初和田無極第一次下象棋時候的對話,田無極說:“天地之間,陰陽相應,當初的皇朝之中,講求陰陽平衡之道,便設置文職武職均等,文為陰,武為陽,相輔相成相互製約,便是皇王帝術之一。”



    看著骨不為,徐輪回輕聲說道:“如果,我重謀劃,你主武行,這勢,能破否?”



    骨不為看著徐輪回緩緩說道:“難,如若你真有鬼才之學,我玄道能精,你教我謀劃,我助你修煉,那就有拚頭,隻是時間不知要耗費多少年。”



    徐輪回沉默下來,想起了放在那兩界山上竹亭中的兩架子書了。



    “找個時候,得把那些書拿過來了。”



    這個時候,天色暗了,月亮從天邊升起,帶著血色。



    骨不為一看,喃喃道:“不知不覺,又是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