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締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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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shā rén夜。
骨不為所在山林,無名,但是風景很好,都知道是骨家三少最喜歡的去處之一,可以彎弓狩獵、可以舉刀扇葉,除了這兩點之外,林中某個風水寶眼處,安葬著他的母親。
“玄神紀年,十二月,春夏秋冬分別有三月,一月為春頭,末月為冬尾,每月三十一天,中旬十五十六兩天,白晝下雨,夜晚血月升,奇哉怪也。”
這句話,是徐輪回寫在《玄神雲象篇》中的話,血月升,便是代表著十五到了。
月圓而紅,整片大地蘊繞著一片血氣。
骨不為叫徐輪回把桌上已經冷了的菜拿去回鍋重新拿了出來,院中支起了篝火,整片院子便亮了起來,骨不為身穿一身棉布長衫,拿著他的那把大黑刀站在了屋簷下,視線一直落在骨聞樺來時的路上。
這個時候,徐輪回所在屋子裏麵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骨不為眉頭輕皺,瞥了一眼,徐輪回連忙進去查看,原來是匣子上的假手從匣子上彈飛掉在了地上。
徐輪回心中一震,看來,那個老道士是死了。
雖然並不認識那老道士,對於給了他一個匣子這件事情上徐輪回也不知道自己該喜該悲。
喜的是,或許這個匣子就是那些中廢材主角得到的金手指了;悲的是,他很有可能因為這個匣子陷入各種危難之中。
顯然,後者更甚。
徐輪回拿出假手走出房屋,骨不為眉頭一挑:“看來,給你匣子那人死了。”
徐輪回歎了口氣,看著那儼然就是一塊木頭的手,還是決定保存下來,如果以後他因為那個匣子過的很遭,這個假手就是用以泄憤的唯一東西了。
這個時候,院子外那條小道上一個持劍身影緩緩走進,在篝火火光的映照下,隱隱能夠看見他戴著一頂鬥笠,鬥笠周圍還垂著黑紗巾,把麵容遮住。
他走進院子,對著骨不為行了一禮,然後自顧自的坐在了桌前,取下鬥笠,開始吃散發著熱氣的飯菜,一聲不語。
他不過四十歲,麵容消瘦滄桑,額頭上還係著一條黑色布帶,拿筷子的右手上可以看見厚厚的一層老繭,端碗的左手卻是如平常人那般,由此可見,他善用右手使劍。
“有人過來了?”骨不為語氣凝重,問道。
那人一邊吃著一邊點了點頭。
骨不為的大黑刀在地麵上拖動著,發出聲響,那人才放下碗筷,看著骨不為,說道:“少爺放心,他們我能應付。”
……
“能夠如此狂妄說出那話的,也隻有南陸高手榜上的劍癡喬信紅了。”
山腳下,一輛馬車靜靜停在那裏,然而並沒有馬,而是一個高有兩米的壯漢替代了馬正拉著馬車。
聲音是從馬車中傳出來的,聲音蒼老空明。
那壯漢冷嗤一聲:“十大高手榜上,據說個個都是世外高人,不入塵世,可那喬信紅卻甘願當一個乳臭未幹小屁孩的打手?呸。”
“丁作秋,走吧,上去會會那所謂的劍癡實力究竟如何,看能否把那紫木匣子取走,如果不能,我們便沒有在這裏待下去的必要了。”
丁作秋冷哼一聲,雙手發力,拉起馬車緩緩走上山去。
院子中,徐輪回聽著骨不為的介紹,驚訝的看著那人,驚呼道:“高手榜上的劍癡喬信紅便是你?”
骨不為看了眼徐輪回,說道:“難道你還知道高手榜上的人物?”
徐輪回尷尬的饒了饒後腦勺,在天河以南的這片區域中,有幾個榜不得不重視,那便是高手榜、劍榜、刀榜、雜兵榜。
四榜中,也就是高手榜說的是活人了,其餘幾榜都是給wǔ qì的排名。
這些全是田無極閑談的時候講的,沒想到才下山一天就遇到了高手榜上的劍癡喬信紅,讓徐輪回怎能不驚訝?
喬信紅的一柄黑劍放在桌上,他的左手放在劍上,整個人閉著眼,似乎在等待著什麽,聽到徐輪回的話,動了動嘴唇:“跟著少爺,算是你的榮幸,如果你的經脈以後能夠打通,倒是能夠正常修煉,現在的你隻會拖少爺的後腿。”
徐輪回不禁有些啞言,對於是個修煉廢材,本來就有些不爽,今兒又被一陌生人明了的說出來,語氣中還滿是不屑,當場就想把手中的假手給喬信紅砸去!
可是就在徐輪回想要詢問怎麽打通經脈的時候,喬信紅睜開了雙眼,拿起了劍走出了院子,站在了院子外,隻因為一個壯漢拉著一輛馬車出現在了視野中。
人作馬拉車,馬車上麵還刻畫了許多紋路,喬信紅一看,平靜說道:“你不是一直在荊州悟道嗎?怎麽就越過近兩千裏路程到我們盤州來了?”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一個年近八十歲的老頭子緩緩走下馬車,他的手上,拿著的是一個玉盤,盤上刻著天幹地支。
喬信紅瞥了一眼,說道:“習浩初,外麵傳說你已經到達了歸主境,並且還憑借那帝江自然之威凝練出了三顆神丹,看來,外麵傳聞依舊信不得,如今的你,應該有五顆神丹了吧?此次前來,為了那個匣子?”
徐輪回哪裏不驚訝,玄神兩道一為青玄之道,五境分別是通海、知玄、道融、破麵、滔天;而另外一道便是神魂之道了,同是五境,分別是闊意、神念、歸主、無形、天山。
而那老頭子在喬信紅說來,已經到了歸主境五丹境界,這種程度已經是南陸頂尖強者的存在,然而,喬信紅剛才說他能夠應付,那麽他的實力又有多強!
習浩初便是那老頭子了,他微微一笑:“的確外麵的傳言都信不得,劍癡喬信紅不喜言談,沒想到今天一見,你說的話已經多的出乎了我的意料,如果,你像你手裏的君子劍一樣沉默,其實挺不錯的。”
場麵一下子沉默了下來,骨不為看著,拉著大黑刀緩緩走向了喬信紅,可沒走兩步,喬信紅便叫停了他。
“既然徐輪回他已經成為了少爺的下人,習浩初他要得到那紫木匣子,自然就要過我這一關,少爺不必擔心,我能應付。”
一句我能應付,骨不為便停了下來,扛著刀轉過身看著徐輪回說道:“把你的匣子拿著吧。”
徐輪回看著喬信紅那無風自動的衣衫便知曉他們要開始動手了,連忙跑回屋中拿出那紫木匣子。
此時習浩初身旁的那丁作秋也放下了馬車,體內玄氣湧動。
喬信紅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身上的氣勢便隨著那道氣息節節攀升著,當他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徐輪回隻感覺畫麵動了一下,君子劍便已出鞘,喬信紅的衣衫攪動著發出砰砰的聲音。
與此同時,壯漢向前跨出一步,如鐵塔的身軀擋在習浩初身前,用自己的身體為習浩初鑄就了一堵銅牆鐵壁。
習浩初悶哼一聲,一掌拍在那玉盤之上,瞬間通過玉盤席卷出一陣攝人心魄的氣息。
那便是神魂修煉者的強大精神力了。
喬信紅右手君子劍斜指地麵,隻輕輕一挑動,頓時身遭周圍五步的範圍內玄氣湧動如遊龍,龍尾處便是君子劍劍尖。
那鐵塔壯漢凝重道:“遊龍玄劍訣!”
習浩初是歸主五丹境,並且修煉神魂道在一定程度上要比同等級的青玄道要強,可是他借助玉盤施展出來的盤魂依舊不能突破喬信紅的遊龍玄劍訣,僅憑這一招,習浩初便自知不敵喬信紅,哪怕還有丁作秋在一旁助陣,但是他也隻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那些善近戰的家夥不能貼近習浩初而已,麵對喬信紅,即使是習浩初和丁作秋兩人合力,也不得而戰,由此看來,喬信紅的實力至少達到了道融六丹境!
加上對劍道的參悟……
習浩初想到這裏,便鬆開了拍在玉盤上的手,氣息回收,拍了拍站在身前的丁作秋。
喬信紅平靜的收回君子劍,利劍出鞘風聲起,利劍回鞘默無聲。
場麵從劍拔弩張的境況瞬間平和下來,那不停擺動的長衫也回歸平靜。
習浩初身為老者,麵對不過四十歲的喬信紅,心甘情願的拱了拱手:“青出於藍,老朽不敵,今天看來那紫木匣子暫時不能得到了,雖然有違托付我的那人,不過,老夫我行的正,看來我還是得回荊州再修悟幾年了。”
喬信紅看著緩緩上馬車的習浩初,問道:“前輩您的名聲早有聽聞,隻是我心中有些不解,難道前輩你就甘願天下再這麽亂下去?”
習浩初轉過頭看著喬信紅,歎了口氣:“老朽我今年已有七十九,玄神紀年不過六十年,也就是說我也沐浴過林皇的皇恩長達十九年,十九歲的你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劍客了,我十九歲的時候還在家人的監督下在窗前搖頭晃腦的讀書寫詩,手無殺雞之力,直到皇朝被玄神兩道推翻,我才步入修煉之途,到現在也有六十年,六十年的時間我才修煉到歸主五丹,你覺得,我還有那種去影響秩序的能力?隻能是秩序引導我,而現在的天下,什麽人掌控秩序?還不是實力強的人掌控,不然怎麽會有天河南北之分,為何又有帝城邊陲之別?喬信紅,以你的實力,本來就已經可以越過天河到北邊闖蕩,劍癡之名依舊沒有人敢忽略,可你為何願意當一個毛頭小子的打手?”
喬信紅抬起頭看著那輪血月,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濁氣,轉過頭看了看骨不為,說道:“自然是為了夢想。”
習浩初坐在馬車中,看著骨不為,骨不為身後是徐輪回,思索了一番,掐指算了算,沒演算幾周,便氣息萎靡,口吐鮮血,血噴在玉盤之上,極為顯眼。
喬信紅微微皺了皺眉頭。
“當初骨不為他出世的時候,據說天上無主玄氣凝結成九條玄龍盤旋不滅,被許多機算之人稱為帝王征兆,說他是未來的皇帝,可是在我看來,他身後站著的那個小子,身上的五行之力才是帝王的征兆,或許,他們兩人今日相聚便是一種天注定,奈何我悟機算之道時間尚短,是否看錯尚且未知,如果沒錯,我倒是佩服劍癡你的決心了。”
喬信紅聽見習浩初如此說不禁回頭看了看徐輪回,骨不為亦是如此。
徐輪回捧著紫木匣子滿臉的凝重。
習浩初的話竟然和田無極的話無端重合在一起了。
難道真是天注定?
徐輪回重生輪回在玄神紀年是天注定?
今日下山是天注定?
得到紫木匣子是天注定?
遇到骨不為是天注定?
習浩初走了,走的時候還留下了一句話:“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喬信紅聽後笑道:“這些都是空談,現在的天下沒有什麽人能把執念看作泡影閃電,倒是最後那句我信,應作如是觀,那就這麽看吧,我走我的路,你看著。少爺他走的路,我能守著,便守著。”
徐輪回看著緩步走下山去的喬信紅和他最後的哈哈大笑,再看了看骨不為,似乎真到了自己做出決定的時候到了。
田無極要他去重整天下秩序,習浩初說他身上五行之力更是帝王征兆,骨不為一心想要重整皇朝,喬信紅亦如是。
徐輪回心中喃喃道:“輪回重生再活一次,隻為活著?平平靜靜還是跌浪起伏?要有故事作陪美人相伴還是平平淡淡?似乎,上一世和梅兒她一起的平靜一生太美好,是否轟轟烈烈一次?秦始皇統一六國何等威武?曹操奸雄人生又何等有味。徐輪回啊徐輪回,是否不平凡一次?”
骨不為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大黑刀,看著愣著發呆的徐輪回,問道:“徐輪回,你說的那話還算數?”
回過神來的徐輪回疑惑問道:“什麽話?”
“你重謀劃,我主武行,然後一起去破勢這話可還算數?”
徐輪回深深的呼出一口濁氣,心中已經下了決定:“算數!那麽你幫我找人可還算數?”
骨不為聲音斬釘截鐵:“算數!”
“沙沙沙……”
風起,樹葉沙沙作響。
本是習浩初shā rén夜,卻成輪回不為締盟音。
兩界山上,田無極站在竹亭中看著那已經和青石案桌融為一體的象棋棋子,忽然,天上血月月光斜斜照射在一枚卒棋上,那棋竟然向前走了一步。
田無極哈哈大笑:“卒動!勢動!”
兩界山北方五十裏外,一座似劍山峰,山巔之上,一個盤坐身影緩緩睜開已經掛滿了蜘蛛網的眼眸,眼珠渾濁如混沌天地。
“帝皇之氣,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