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八號上午，校長突然接到通知去鎮裏開會，大家猜測是要宣布教師調整的方案，因此大家都很緊張。一直到十一點半下課，校長也沒有回來，大家心裏都擔著心，互相觀望著，磨磨蹭蹭地回家了。

    下午上第一節課時，校長臉喝得通紅回來了，沒有象往常一樣和大家開玩笑，而是把教導主任李東方喊來，關在他的小辦公室裏，小聲地在商量什麽。大家都很緊張，上課的都心不在焉，不上課的呆在辦公室裏也都停止了說話，有的在看書，有的在批作業，不時看看校長的辦公室，氣氛有些沉重。

    上第三節課的時候，校長讓各位班主任到班裏宣布第三節課不上了，學生回家。然後全體教師開會，會上校長傳達了鎮政府的三點要求：一是鎮辦中小學編製179人，現有公辦教師256人，民辦教師45人，嚴重超編，而且效率低下，連續幾年統考都在全縣倒數，更重要的是鎮辦幾家企業全部倒閉，財政困難，已經負擔不起這麽多教師的工資，因此學校要調整，教師要精簡。二是根據縣裏文件精神，民辦教師全部清退，多餘77名公辦教師或者下崗，或者到縣裏其他鄉鎮教書。三是原有兩所中學，現決定合並為一個中學。原有八所小學，保留六所。教師的去留與否根據上年教師本人的教學成果和本人意向。校長講完，板著麵孔對大家說：“希望大家繼續搞好自己的教學工作，要相信組織，不要多去想去說，以免亂了秩序，耽誤了學生，對大家都不好，越是這個時候，越是組織上考察一個人的時候。”

    大家靜默片刻，紛紛議論起來，本鄉數學老師李大順是個炮筒子，他憤激地說：“要不是鎮教育組和學校領導這些年收了人家的好處，不斷從外麵往學校塞人，現在怎麽會教師多到要裁人呢？我們祖輩住在這個地方，教我們到哪裏去？”這話有些傷人，學校裏有一半教師都是從外地調進來的，這些人都有些不以為然，其他本地教師雖有同感卻不願跟著得罪人，因此無人應和。

    政治老師王化平時有些自負，常有些驚人的言論，而且並校關係自己前程，也就無所顧忌，這時他漲紅臉，嚷道：“教育質量差是因為鎮裏領導和教育組領導隻顧整人，不抓教育，業務沒人關心，一個學校裏鬥來鬥去，人人自危，哪有心思搞教育？”話語有些刺耳，黃校長和李主任就都沉默不語。這兩年受排擠，坐冷板凳的薑暢遊副校長麵有得色，點頭說：“王老師說得有道理，家和萬事順，家不和事事難，內部不團結，業務上不去，學校牌子倒了，樹倒猢猻散，個人再huó dòng也不會有好位置，學校畢竟不是guān chǎng。”這話觸著了黃、李二位的心思。黃校長知道：說是合並，實際上是荊花灣初級中學被兼並到東平初級中學，但這話實在不好給老師們講。中午吃飯時，教育組組長秦風對他交過底，準備安排他到東平中學做副校長，雖然有些失落，但比起李主任和教師們，他xìng yùn多了。李主任表麵鎮定，心裏有些害怕。他這個人爭強好勝，心眼又小，校內校外，盛氣淩人，前幾年兩校競爭激烈，他衝在前麵，耍盡了手段。有一次全區統考，他與東平中學的杭校長都喝多了酒，話不投機，當場就打了起來。這次並校那邊杭校長肯定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職位是不會有了，連當老師都不一定能當成。

    政治老師周光明因為有個親戚在鎮裏當副鎮長，自認為有過硬的關係，覺得自己沒有事，有些幸災樂禍，就不鹹不淡地說：“我反正到哪裏也是教書，怕什麽。”這話讓很多老師反感，剛毅也覺得他太狂妄，正想說話，去年才民師轉正的yīng yǔ教師黃琴尖刻地說：“你是不怕，你有個好親戚，不用自己煩神。隻怕世事難料，有後台的人多，你未必能如願呢。”周是個不肯吃虧的人，受了搶白，眼冒怒火，氣往上衝，就要與她大吵。坐在對麵的教生物的老教師王馬軍是個好心的人，知道光明的脾氣，忙岔開話頭，息事寧人說：“其實大家都是好老師，前幾年幹的風風火火，在全縣也數得著，那時候我們怎會把東平中學放在眼裏呢？現在升學率上不去，倒要被人家合並。”這句話引起了在座老教師的共鳴，大家議論紛紛，回憶起以往的好時光，感歎不已。剛毅坐在一角，一言不發。擔心的事情成了現實，那還有什麽退路呢？眼看大家在這裏吵的昏天黑地，回去後還要各想門路，剛毅兄弟都是謹慎的人，懶得再去與別人爭論，隻是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點地往下沉。散會後，天已經開始黑下來，住在外麵的老師們騎上自行車急忙往家裏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