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強到了縣裏最偏遠的李村鄉窪裏小學，連住房也沒有，隻能住在一間廢棄的辦公室，頂上漏雨，窗戶漏風，一家三口擠在一起，無人理睬。剛強呆在家裏生悶氣，初來乍到不敢做聲，孔琳個性剛強，不甘被欺，豁出去了，到鄉政府哭鬧，分管的副鄉長看不下去，才協調在鄉敬老院給兩間雜物房，總算把生活安頓下來。剛強帶學校最差的班，學生不服管，家長不講理，剛強不敢管。剛強早就被生活的挫折嚇破了膽子，萎靡不振，就這麽一天天的混日子。

    剛毅去了光明鄉汪拐小學，分配給他的宿舍還不如剛強的宿舍，年久失修，破舊不堪，竟然不通電。晨晨和他一起收拾好屋裏，鋪好床被，又在破舊不堪的牆上貼了一圈報紙，芹兒拿著拖把把水泥地拖了幾遍，累得滿頭大汗。到了晚上，這地方隻有他的房間暗淡無光。九月天，天氣還很燥熱，沒有燈光照明還在其次，電扇無法使用，就很難忍受。孩子熱得哭，晨晨徹夜不睡為孩子打扇子，剛毅也是一身汗，熱醒了，用濕毛巾搽搽身子，再睡。

    這學校的校長叫曲連山，對剛毅的到來懷有戒心，第一天剛毅報到，他故意沒露頭。第二天一早剛毅去他家找他匯報工作，要求解決用電問題，他板起臉，說：“這地方沒有線路了，要接電就要給鄉裏供電所交五千元。”剛毅一個勁給他訴說自己家的困難，校長不為之所動，反而說：“年輕人要以工作為重，好好教書。不要給學校出難題。”剛毅垂頭喪氣地回來，晨晨一看就明白了，說：“這事不急，慢慢和學校商量。芹兒在這裏住不慣，我帶她先回家住幾天吧。”剛毅也隻得同意，上午他要上課，沒法送，晨晨就帶著孩子自己走。學校離馬路還有兩三裏路，他遠遠地看見晨晨吃力地抱著孩子往馬路上走，芹兒頻頻回頭向他這邊望，心裏酸酸的。

    曲校長這是思謀已久，存心給剛毅一個下馬威。這人原來是初中沒畢業，當民師多年，好不容易轉正成了正式教師，又向上巴結當個校長，盡管隻有7個老師，那也很在意老師對他的態度，也深怕別人威脅他的地位，喜歡貪小便宜。這個學校在他領導下，教學質量很差，管理混亂，學生流失率大，隻有一百多學生，越是這樣，他心裏越是擔心別人說閑話，對上級領導曲意逢迎，請客吃飯，對下級老師越發強勢。周圍老師都在逢迎他，少數正派教師敢怒不敢言。

    剛毅滿腹委屈調到這裏，並沒有心情，也沒有能力去給校長送上禮物，校長已經不高興了。剛毅平常又有些知識分子的清高，隻顧教自己的書，不願去迎合校長。校長更看不過去了，借機狠狠敲打他了兩次。幾個老師也都是當地人，文化水平不高，教學水平不行，卻視他為威脅，一致欺負外人，排擠他，從中找到心理的滿足感。

    學校一直拒絕給他宿舍接電。剛毅的宿舍又悶又熱，身上起了很多痱子，又癢又痛，苦不堪言。吃飯也難，學校沒有食堂，在外麵吃不起，隻有自己用煤球爐做點稀飯，饃饃就鹹菜。

    剛毅周六下午冒著酷熱騎車回家，進了東平鎮，他就覺得眼睛酸酸的。經過鎮中學時，遠遠看見那熟悉的huáng sè教學樓，他覺得可望不可即，原來的同事舒舒服服地在裏麵教書，他們那裏會體會他的痛苦呢？他也怕遇見熟悉的老師和學生，低下頭飛快地騎走了。進了村，附近農民問到他的近況，他隻有苦笑。還有人在後麵指指點點，說他們兄弟倆教書不行，都被發配了。他又羞又惱，心中非常壓抑。

    因為剛毅的事，一向要強的晨晨在門口也抬不起頭。孩子也懂事了，在學校裏被別的同學問起爸爸怎麽了，孩子就低頭走開，平時放學就回家，不願再和同學玩。娘倆正在院裏樹下坐著，小聲地在說話，也都盼望剛毅能回家。一眼看見又瘦又黑的剛毅推車進來，娘倆都驚喜地站起來。一家三口好容易聚在一起，剛毅話未出口，淚水快流下來了，晨晨連忙寬慰他說：“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就好，將來總會好起來的。”

    黃昏，天有些涼快了，剛毅就背著孩子，到後山上看看，到小商店給孩子買些食品，孩子從後麵緊緊摟著他，非常幸福。爺倆回到家，晨晨已經把飯做好了，烙饃、綠豆稀飯、抄茄絲，清新爽口，雖然沒有大魚大肉，一家人吃的開心。晚上晨晨偎依著他，特別溫柔。他握著晨晨的手，感覺明顯粗糙了。晨晨頭靠著他的胸，有些憂鬱說：“我真的感到累了，你不在家，這段時間秋收秋種忙的很，家裏沒有勞動力、沒有農機，處處要請人幫忙，我忙完地裏還要忙家裏，芹兒也沒有人照顧，我感覺自己堅持不住了。遇到這種事，兩個大人苦也沒有什麽，我就怕苦著孩子。我有時想，萬一有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孩子。”剛毅覺得有些不祥，忙用手堵住她的嘴，說：“別瞎說，會好的。”他想了想，發狠說：“聽說縣一中缺乏好的數學教師，明年會在全縣範圍招聘，我一定努力考進縣一中，那裏工資獎金都很高，將來在城裏買套房子，把你和孩子接過去。”晨晨充滿向往地笑了，她說：“我覺得憑你的能力，肯定沒有問題。隻要到了一中，工作生活都好了，芹兒就可以在城裏上學了。”

    好時光總是短暫的，剛毅在家過了一晚，第二天又幫家裏幹幹農活，下午快五點了，又匆忙騎車回去了。晨晨娘倆送到村口，剛毅騎出老遠了，回頭看看，娘倆還站在村口。

    天有些陰，後來竟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剛毅心情也很灰暗，冒雨騎到學校時天已經黑了，身上又冷又濕。校長家燈火通明，一幫人聚在一起喝酒，吆五喝六。剛毅悄悄地開了自家的門，點亮蠟燭。煤球爐熄滅了，連熱水也沒有，屋子裏冷冷清清，他歇了一會，覺得肚子餓得厲害，熱水瓶裏水也是涼的。他起身到鄰居老師家裏，鄰居對他很冷淡，他陪著笑臉，等鄰居飯做好了，夾了塊煤球回來，燒點熱水，吃了晨晨做的饃饃，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