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禍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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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的老師已經知道他的不幸,當他回到學校的時候,大家還是嚇一跳,他臉色發灰,瘦了一圈,有人在心裏同情他,可是隻是點點頭,沒有人跟他說話。原來,他離開這段時間,曲校長已經放出風來,說剛毅在原來學校不好好教書,被發配到這裏的,還不好好幹,就把他開除。

    見到剛毅,校長黑著臉說:“劉剛毅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剛毅慢慢地走過來,被校長劈頭訓斥了一頓,說他教學沒有責任心,違反學校紀律,要處分他。剛毅先是驚恐,後憤怒,臉色蒼白,嘴唇哆嗦,他原本剛烈的脾氣被激發,大聲為自己辯解,當場拍桌子和曲吵起來吵了起來。校長也被嚇了一跳,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文弱可欺的老師,竟然還有這麽大的脾氣。但很快鎮定下來,輕蔑地看著剛毅,小人似地威脅他:“好啊,劉剛毅你到了我們這地方還敢這麽厲害啊,我本來還要照顧你,在領導麵前幫你說話。既然這樣,我就到鄉教育組匯報,該怎麽處分就怎麽處分!”門一摔,校長夾著個黑包出去了。

    剛毅站在那裏,滿腔怒火,又莫名害怕,這裏是人家的天下,他隻能任人宰割啊。大辦公室的老師都偷偷地往這邊看。足有十分鍾,剛毅慢慢地轉過身,回到自己桌前,批閱學生的作文,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他不時用手抹一下。

    中午,等別人都走了,他才低頭慢慢走回自己的宿舍,沒吃沒喝,蒙頭睡了,忽然聽到小聲敲門,他沒動,有人推門進來了,低聲說:“劉老師,快起來吃點飯吧,再大的事也不能把身體搞垮了。”他睜開眼,原來是隔壁黃老師的老母親,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菜幹飯。他的淚水又不爭氣地流下來,老人家也抹淚,勸他:“校長他就是這樣的小人,這學校老師都被他整過,都服了,事事跟他走。這幾天你沒回來,就整天謀劃要整你,我家黃天來也跟著參和,我都說他了。劉老師,我看的出,你是好人,又有才,將來會有好前程的,犯不上跟他較真,能低頭就低個頭吧。”他含淚點點頭,說:“大媽,我聽你的。就是心裏有點難受。”大媽點點頭,又問他家人的事,眼圈紅著走了。他心裏好過些,強製自己下床吃了幾口飯,就又躺下了。

    下午,他一到辦公室,就發現門口停著幾輛陌生的自行車,心裏惴惴不安。進了辦公室,果然教育組光組長、曲校長和組裏幾個老師中午喝多了白酒,紅頭脹臉地在喝茶,大聲說話。他膽怯地低下頭,走到自己桌子前,整理上課的教案。預備鈴響了,老師陸續到齊了。校長卻站起來,說:“大家先不用上課,光組長給大家開個會。”剛毅覺得自己的心在往下墜。光組長幹咳了兩聲,說:“今天給大家開個會,主要是整頓一下紀律,端正一下教風。”他拿腔作調地先說了一下紀律的重要性,說某些青年教師職業道德差,素質低下,要嚴肅整頓。他頭轉向剛毅,拿著腔問道:“哪位是劉剛毅?”剛毅心沉到底了,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低聲說:“我就是。”光組長陰陽怪氣地說:“原來你就是啊,名氣挺大大,在東平鎮kǎo shì年級倒數第一,被發配到這裏,你還洋洋得意啊?告訴你,我這地方比不得你那裏,教師有水平、有紀律,容不得你這樣濫竽充數的教師,什麽běn kē,我看你還不如我這裏高小畢業的老師有水平,什麽玩意!你不遵守學校紀律,不服從學校領導,我們也不稀罕你,你從哪裏來,還滾哪裏去吧!”

    奇恥大辱!剛毅既恐懼,又憤怒,血往頭上湧,頭上青筋突起,氣的直哆嗦,忍了又忍,他顫聲說:“你是領導,我尊敬你,可是你都沒有調查實際情況,怎麽能這樣對一個普通教師指手畫腳,妄加指責呢?我都家破人亡了,你作為領導還落井下石,我看你水平也不怎樣!”他手抖著抓起茶杯,摜在地下,說:“老子不幹了!”轉身出了辦公室。

    光組長沒想到他會這樣剛烈,當場衝撞他,愣了愣,冷笑兩聲,說:“好啊,想不幹,我成全你!不信我還整不了你。”隨即氣哼哼地帶上曲校長一行,騎上車,直奔鄉政府,去找鄉長匯報。鄉長正有事,光組長在外麵等了半天,才得到機會進去匯報。鄉長是個財經學校的畢業生,三十出頭,很有水平,聽光組長憤憤地說了事情經過,有些不以為然,看著他說:“這位老師家裏出了這麽大事,你們應該多去安慰,教育老師也要講方法。曲校長曆來是個沒事找事的人,這麽個素質不知道怎麽當上校長的!你倒去和他搞在一起!再說了,你又不是縣教委的人,有什麽權處分人家呢!別瞎忙活了。”鄉長很忙,說話間一位副鄉長進來匯報工作,光組長知趣地退了出來。

    光組長碰了一鼻子灰,低著頭出了鄉政府,有些灰心,但是曲校長的煙也送了,飯也請了,自己已經在酒桌上講了大話,不好收回。和曲校長一合計,幹脆到縣教委小教股告狀。因為小教股的林股長原是光組長的中學同學,平時來往密切。林股長也是個沒有多少文化的人,靠一個鄉裏人大主任起的家,聚了這人大主任家嫁不出去的黑粗的侄女,一步步熬到這個位置,有些小人得誌,不講什麽原則。倆人就向林股長等人說,劉剛毅怎樣教書不負責,不遵守紀律,辱罵校長、教育組長,學校、鄉裏都管不了,請教委出麵管教。林股長當時就火了,說:“這樣的人,你們要狠狠處理,我們支持!”旁邊的辦事人員都點頭稱是。說話間,他就起身帶他們倆去向分管的韓副主任匯報。韓主任是個師範學院畢業的老大學生,文革人中受過迫害,人很講原則,聽他們說完,沉吟了一下說:“暑假裏東平鎮調整教師,在全縣影響很大,教師到處告狀,縣政府和教委都很頭痛。我聽說這個劉老師教書好好的,又有才能,上次公選差點到市政府當mì shū,現在無端被分到西部鄉鎮。他並沒有到處告狀,還能認真教書,不容易。現在無非是家中有了災禍,在家處理事務,晚到兩天,也是人之常情,你們不用這麽上綱上線吧,又不是文革。開除老師可不是小事情,不是你們說了算的,需要法定理由的。我看你們要關心他,與他多交心,年輕人不容易啊。再說,你們都是幹部,也要替上級政府分憂,不要再激化矛盾,引起上訪。”韓局長講完,林、曲、光三rén miàn麵相覷,心想:這麽一來,姓劉的有了理,那還不傲上天。嘴上卻連連稱是,退了出來。

    林股長滿腔熱情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上級明顯覺得他多事,他又不願再老同學麵前塌台,言不由衷地對光和曲說:“這個事嘛確實要慎重,開除不了,處分還是可以的,你們看著辦吧。”光組長和曲校長心領神會,回來就起草了給與劉剛毅嚴重警告的處分決定,蓋了鄉教育組的章。依曲校長的心思,立馬就下發,好讓其他老師也看看自己的威力。但是光組長老謀深算,他說:“你懂什麽,你還真以為人家像你這水平,離了這破小學就吃不上飯。我看出來劉剛毅其實是個有才能的人,能文能武,逼急了,跑了,他到哪裏也有碗飯吃!混好了,你我趕都趕不上,不顯得你我水平差,不能容人?現在就是要搞精神戰術,引而不發,讓他屈服,回頭來求我們,再怎麽折騰他,他也隻能認了。所以文件不要著急發。”

    其實,光組長一圈跑下來,感覺形勢變了,上級領導都對這種事都反感,也覺得自己有些多事,那劉剛毅也是個寧折不彎的硬漢,逼急了要出事的,暫不發文,也是給自己留條後路。曲校長倒是急不可耐地到處放出風聲說要開除剛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