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走投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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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劉剛毅回到宿舍,極度激動,覺得自己要休克了。他覺得再也沒有退路了,隻能走了。可是下一步怎麽辦呢?心裏忐忑不安:現在不管怎麽說,每月還有百十塊錢的工資,一腳踏出去,那可什麽保障也沒有了。在平靜的校園呆長了,對市場經濟有本能的恐懼,他耳聞目睹市場經濟競爭殘酷,吃不上飯的人大有人在。夜深了,屋裏很熱,他把小床搬到外麵,校園裏靜無人聲,隻有秋蟲的鳴叫。他躺在床上,眼望滿天繁星,心裏一遍遍地問自己:天啊,為什麽要這麽折磨我,我隻想一家三口在一起過平安的日子,有什麽過錯呢?突然之間,禍從天降,背井離鄉,一個人苦熬,沒想到晨晨也沒有了,怎麽也挽回不了啦,家就這樣塌了半邊。我的責任更重了,要照顧好芹兒。可是,我現在連工作也幹不成了,還要受人恥笑,難道此生再沒有出頭之日了嗎?我就這麽困頓終生了嗎?

    早晨起床後,自己心中茫然,學校沒有人敢搭理他,他也不好意思在去上課,磨蹭到十一點,他推上自己的破自行車,車後帶上那個破舊的行李包,裝上自己的衣服、書籍,鎖shàng mén。隻有黃媽媽和他打了個招呼,其他老師和家屬遠遠看著他不做聲,他心裏希望有人攔住他,挽留他,甚至罵他,他可以找個理由留下來。但是人家就好象沒有他這個人,對他視而不見,他隻得慢慢地往縣城方向騎了。

    回家後,媽媽去姐姐家了。他看到屋裏很髒,忙著收拾房間,然後把孩子的換下來的衣服洗掉,愣愣地坐在院裏等孩子回來。孩子放學背著大書包回家,遠遠看到他來,一下高興起來,親熱地偎著他。他想和孩子說說話,一張口淚水就要留下來,連忙轉過頭去。爺倆孤孤單單的,沒人照料。他下了鍋麵條,爺倆吃了。

    晚上,他心事重重,早早哄孩子睡了。屋裏熱,他輾轉難眠,天上烏雲滾滾,雷聲隆隆,他心情激蕩。孩子已經知道媽媽去世了,想媽媽,又怕他難過,不敢說。睡夢中,還在叫:“媽媽,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啊?你不要芹兒了嗎?”他哄著孩子,心裏難受的很。爺倆依偎著,孩子睡覺都要抱著。

    “沒媽的孩子象根草”,孩子從媽媽的心頭肉一下成了棄兒,無人理睬,剛毅想著就痛心。剛毅也經常做家務,晨晨在的時候,從來不讓他做家務,他想做個補償,裏裏外外都收拾的幹幹淨淨。民間風俗,喪事要過幾個“七”。“逢七”他就去晨晨的墳上去,“五七”是個大日子,親戚鄰居都來了,他在墳上哭的天昏地暗,人人見了落淚。

    剛毅一直不提上班,爸媽漸漸知道了事情的由來,越發的愁苦,整天唉聲歎氣。哥哥回來家,沉默了半天,勸他還是認個錯,怎麽也不能丟了飯碗。他說:“我不是不想教書,是人家不給我教了,我想出去打工。”哥哥火了:“你說的輕巧,你一個人出去了,爸媽誰養活,都丟給我嗎!你女兒誰帶?”剛毅也生氣了:“你從來想過我的處境嗎,我願意去給人下跪,可是有用嗎人家要置我於死地!別人家的哥哥都在幫弟弟mèi mèi擋風擋雨,你是個哥哥,整天不思進取,到處找酒喝,你為家裏做過什麽,為我做過什麽?”兄弟倆不歡而散。

    剛毅整夜的睡不著覺,思想反複鬥爭,難以取舍。

    這事很快在教育係統傳開了,大家越傳越離奇,都說學校要開除他,把他說的很慘,有同情的,也有幸災樂禍的。他的一個師範同學在當地中學教書,聽到傳言特意騎車趕幾十裏的路來他家,好心地告訴他:鄉教育組要將他開除,文已經擬好了!同學下午有課,飯也沒吃就走了。這消息雖然在意料之中,還是把他擊倒了,終於毫無退路了!怎麽算,他也不夠開除的啊!他去想找人,但是抹不開情麵,也缺乏人緣關係。想走,可是舍不得這個家,孩子、父母親,親人能在一起多好啊!

    他失魂落魄,就這麽一天天在家煎熬,身體也跨下來,他懷疑自己有乙肝,在縣醫院一檢查,說他轉氨酶高,就是乙肝。他慌了,出了醫院就在附近的藥店買了些廉價的藥吃。這又阻止了他的外出打工,他怕自己在外麵發病,無人救治。這段時間,光組長和曲校長耳朵都支著,時刻在探聽他的消息,知道他的近況,都在心裏冷笑,安心等著他shàng mén屈膝求饒,再好好折騰他。

    剛毅在家工資領不到,家裏又沒有積蓄,漸漸手頭有些緊,但還是咬牙每月給媽媽50元錢生活費,自己的生活費減到了極限,一隻牙刷用了半年了,隻剩下一半的毛,也舍不得換新的。這輩子從懂事起,他從來不願讓家人著難,當初上師範學校就是不想讓家裏多花錢。

    爸媽心裏不順,見他都黑著臉,姐姐、哥哥也不願回來難受,這個家本來收入不高,剛毅又沒了工資收入,成了家裏的負擔,日子越發艱難。剛毅感覺到家人對他的不耐煩態度,他裝著不在意,他的感情深處是對親人和家鄉的深深依戀。

    剛毅覺得肝病越來越嚴重,有天想到市裏醫院去看肝病,手頭沒有錢,就去小作坊找爸爸借錢。縣裏財政緊張,教師的公費醫療製度隻是個擺設,醫藥費多年無法報銷,教師生病隻能靠自己了。爸爸的錢掙得也不容易,他歎了半天氣,好不容易拿了二十元錢給他。他看出爸爸的不願意,有些生氣,結婚後他從來沒有向爸爸借過錢,倒是哥哥一拿就是百兒八十的。他把錢偷偷地放在爸爸的床上,沒有吃飯就走了。

    回到家,已經下午一點多了。媽媽年齡大了,還有地裏活要幹,胃不好,心裏也煩,平時做飯也是將就,連個素菜也沒有,還不按時。這天中午,她從地裏剛回來,還沒有做飯,芹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哭叫不止,剛毅就說:“媽媽你做飯要按時,別讓孩子饑一頓飽一頓的,最好炒個素菜。”媽媽對他一肚子氣,沒好氣地說:“你要吃好的,你帶芹兒下飯店吃肉吃魚去!家裏沒錢,哪來菜吃?”剛毅覺得滿腹委屈,背過臉,淚水一下掉下來。外人欺負自己,工作有了問題,拿不到工資,這已經夠痛苦了,連自己的媽媽都不能體諒自己,挖苦自己沒錢,下不起飯店,這麽勢利,這個家還有什麽可留戀的呢?對親情的絕望瞬間一下擊破了他對家人、家鄉、人生的所有留戀,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他終於下了決心:不能再這樣苟延殘喘地活下去,不能再呆在這傷心的故鄉!公職已經沒有了,親情也不存在了!出去吧,死也要死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