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遠走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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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毅既然下了決心,就開始打聽到廣東打工的事。原來的學校有個同事秦老師,她的mèi mèi在廣東打過工,他輾轉shàng mén,求得了工廠地址,她又介紹了以前打工的一個同事叫宮雪,在廠裏做管理。他心裏有些底了,開始籌劃行程。旁邊人再勸他,他隻是笑笑。眼淚已經沒有了,他已經給自己的心穿上堅強的外衣。
他不想再麻煩自己的母親,同時覺得父母親對自己都很冷漠無情,也不會對孩子上心,就把小孩托付給嶽母帶。算算,手裏還有二百六十塊零五角二分錢,他咬牙拿了一百給嶽母。嶽母知道他的痛苦,隻說他要注意身體。跟爸媽他也沒有多說,他們除了歎氣,也沒有別的辦法,心中也覺得出去打工是個辦法,盡管名聲有些不好聽,可總是一個出路。
走的那天早晨,特意給孩子換了一套新衣服,跟孩子商量,說自己要上班,讓姥姥帶一陣子。孩子心思重,吃完飯不聲不響地上學去了。他一個人去給晨晨上墳,秋風中,落葉蕭蕭,新墳孤獨地立在那裏。他燃起紙錢,哽咽著對晨晨說:“晨晨,我沒有讓你在身前過上富足的日子,死後還要讓你擔心,我難過啊!我實實在在是沒有辦法了,人家不讓工作了,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啊!孩子給姥姥帶了,我舍出命來也要掙錢回來養活她們的。你在天上多保佑我,保佑芹兒平安啊!”他痛說自己的委屈,也說自己對晨晨的想念。他哭得發昏,晨晨的新墳默默對著他,陰陽相隔,此恨綿綿!周圍山風凜冽,茅草搖頭。許久,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步一回頭地走回家去。
回到家,他搽幹眼淚,開始收拾行裝,把給孩子洗好的衣服收拾了,裝進一個木箱送到小孩的姥姥家,想想又把自己準備外麵用的新毛巾牙刷也留給了孩子,自己用家裏原來的舊毛巾,已經爛了兩個洞。中午,他從自己可憐的xiàn jīn中拿出十元錢,特意去買了些豬肉,在姥姥家做了孩子最愛吃的千張燒肉,把孩子接到姥姥家。孩子好多天沒有吃肉了,狼吞虎咽地吃著。他索性放下飯碗,看著孩子吃。孩子那麽依戀他,他不知怎麽和孩子講,最後還是決定不講,讓嶽母講,他可以想見孩子知道他走後的難過。送孩子到校上課,孩子走進教室。他舍不得走,偷偷在窗外看孩子懂事地拿出作業,認真地抄寫。他無語淚流,肝腸寸斷,但也隻得走了。
那是10月末的一個下午,三點許,天氣半陰。他穿上晨晨親手打的毛衣,西裝有些髒,也有些皺,可是沒有心思去洗,把所有的行李裝在兩個大包裏,突然覺得自己帶的錢太少了,萬一在外麵一時半會找不到工作或者有個疾病那不就完了嗎?他到鄰居家去借錢,但是鄰居知道他出去打工,怕有去無回,都不願借。想找自家人借,又懶得看家人的眼色,長歎一聲,自己提著行李就走了。花了二元錢,到了長途qì chē站。
到武漢的車票是二十八元,花去他全部xiàn jīn的五分之一,他覺得手裏這張票沉甸甸的。一回頭,看到一位同鄉帶兒子,一問他們是到粵北投奔親戚的,就約定一起做個伴,心裏踏實些。晚上在車站旁邊找了個廉價賓館,花八元錢找張床位住下。一夜思前想後,
第二天從長途站出發的時候,是早晨五點,天還沒有亮,冷颼颼的。看著黑沉沉的窗外,他心裏感到茫然、無助,可是他知道已經回不去了,他抱著不回頭的悲壯決心。的確,天下之大,已經沒有他可以安居的地方了,隻有豁出去一搏了。
天漸漸亮了,但還是陰沉沉的,同車的人紛紛拿出包子、茶葉蛋、餅幹來吃,他舍不得錢,什麽也沒買,肚子餓得難受,扭頭看窗外的風景。大約過了四個小時,平原過了,逐漸有了丘陵、山地。這車是一輛舊的大巴車,一路喘著,努力趕路,上午十點到了大別山下,車累壞了,不肯走了。不管師傅怎麽敲打,這車堅決不走了。大家都焦急地等待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又不敢離開,怕車子突然修好走了。中午實在餓了,他在路邊賣烤紅薯的攤子上,買了兩個紅薯,連吞帶咽地吃了。
就這麽熬著,好容易等到傍晚,才來了另外一輛車,兩輛車的人並在一起,不要說座位,站著都緊張。晚上,行駛在黢黑的山間,道路蜿蜒曲折,人人昏昏欲睡。盡管他把厚衣服都穿上了,寒冷的山風還是一個勁地往懷裏鑽,肚子又餓,他和同鄉的兒子緊緊挨在一起,蹲在靠車門的地板上。長夜漫漫,時醒時睡,不知道如何熬過了晚上。
早晨四點鍾,到了漢口,寬闊的道路上,路燈有些昏黃。在傅家坡長途qì chē站下了車,他有些興奮,終於來到武漢了,這是迄今為止他一生到過的最大城市了。然後,就到武昌火車站排隊,排了半天隊,腿都麻了,十一點多鍾,xìng yùn地買到了去廣州的票,票價六十五元。
他們就在外麵廣場坐著等車,同伴爺倆買了五元錢一份的盒飯,掀開蓋,熱氣騰騰,香氣撲鼻。他舍不得買,借故出去轉轉,買了兩個冷包子,沒有吃飽。偷眼看到旁邊有對夫妻買了兩個盒飯,吃了一半,不吃了,丟在地上,他四顧沒人注意自己,飛快地撿起盒飯,狼吞虎咽地全吃光了,裏麵有兩塊肥肉,真香啊。他回到同伴身邊的時候,人精神多了。這個時候生存是首位的,他顧不上尊嚴了。
下午一點鍾上了火車,車上人真的很多。到了湖南境內,更是人多,車裏沒有辦法下腳,廁所也去不了,隻能憋著,有人實在憋不住,就尿在褲襠了,順著褲腳往下流。過衡陽已經是夜半時分了,很多人睡著了,有的人沒有座位,站著就睡了。朦朧間,有十來個人上了車,這些人大模大樣地掏挨個掏大家的腰包,睡著的沒有知覺,醒來的人也不敢吱聲。剛毅既害怕又憤怒,好在自己那點可憐的xiàn jīn藏在大包裏,放在行李架上了。剛毅想,如果他們動他的大包,他就拚了!好容易這幫人走了,大家又睡了。淩晨三點,同伴爺倆和他打個招呼,在韶關下了車,他就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早晨六點到了廣州,他很快找到小巴士,花了他寶貴的二十元錢,現在他隻有二十二元錢了。聽著耳邊難懂的粵語,他隻能緊張地抱緊自己的旅行包,大約兩個小時就到了南海縣大瀝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