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孤苦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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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來了,芹兒姥爺肺病加重了,發高燒,舅舅們連夜把他送到成立醫院住院。孩子們各有各的家要照顧,誰也顧不上照看他,隻有姥姥去看護,匆匆忙忙就走了,臨走前囑咐兩個舅母照看芹兒。可是這兩個女人都往對方身上推,誰也不shàng mén來看看芹兒。
可憐的孩子每晚隻能自己一個人住在家裏,她每晚早早地費勁地關上大門,縮在床角睡覺,不敢關燈。姥姥臨走給她做了一籠大饃,還有一大碗鹹菜,她吃了幾天,沒有了。兩個舅舅都是農民,整天忙於農活,顧不上家,也都老實,聽老婆的話,沒有精力也不敢來照看這個小小的外甥女。舅媽們眼看晨晨不在了,剛毅遠走他鄉,工作也丟了,下落不明,都覺得她是個累贅,打心眼裏不願公公、婆婆帶她,自己更不歡迎她,想方設法要攆走她。
芹兒餓極了,悄悄地到大舅家去討口飯吃,舅媽凶巴巴的,不給她好臉,表姐表弟也不理她。小小年紀,她已經知道人情的冷暖,主動給屋子裏掃地,清除垃圾。吃飯的時候,全家人自己吃自己的,沒有理她。她倒掉垃圾回來,就自己拿碗打飯,討好大舅媽說:“舅媽,我吃燒焦的飯,好米飯給弟弟吃!”沒想到大舅媽陡然翻了臉,罵她:“死丫頭,給你飯吃就不錯了,你還嫌飯不好!給你吃還不如喂狗!”伸手奪過她的飯碗,摔在地下。
芹兒愣愣地看著她,想哭又不敢哭,表姐就把她硬往外攆,還放狗咬她,那狗很凶,一口咬到芹兒的棉褲腿,芹兒嚇得連棉鞋都跑掉了。她後來就不敢再去大舅家。
餓了兩頓,頭發昏,饑腸轆轆,隻得到小舅家去吃飯。小舅媽是個笑麵虎,平時笑眯眯的,心裏不高興她來也不說,逮到孩子的一點錯處,就狠打她,有次把根鐵鍁把都打斷了!孩子把吃的飯全吐出來了。孩子的哭聲鄰居都聽見了!天哪,聽到這,剛毅的心都要碎了,世上還有這樣沒有天良的人嗎!孩子嚇破了膽,一個人痛哭著跑回了姥姥家。
實在沒辦法了,孩子一個人跑了一裏路摸到爺爺奶奶家。剛毅家這邊,大姑、大姑父夫妻倆單位不景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偏偏姑父又喜歡喝酒打牌,兩人矛盾升級,要離婚,哪有精力管別人的事情。剛強懶散慣了,除了吃糧食來家要,平時地裏活根本不幫忙,不來家裏。爺爺也顧不上幫她做農活。他們都顧不上照顧芹兒,也不知道李家的狀況。
奶奶年近半百,一個人在家裏,整天在外操持農活,回到家還要忙家務活,還掛著姑姑,心裏煩透了。
見了芹兒來家,也不大理她。芹兒餓極了,自己翻奶奶家的菜櫥,找剩飯吃,結果把一個嶄新的大碗打碎了。奶奶是個意氣用事的人,心疼碗,狠狠打了芹兒一耳光,她被打蒙了,半邊耳朵的聽不見了,一個人又哭回姥姥家了。
從此芹兒也不到奶奶家了。剛毅媽也懶得問她過的怎樣,一個小丫頭,爸媽都不在,反正她姥姥姥爺願意帶就帶吧。爺爺在鎮上做生意一個月也不回來一次,也想不起她。剛強在鄉下學校過得艱難,又是個從來沒有責任感的人,偶爾回家就是要米要麵,壓根也想不到剛毅的女兒。大姑姑單位工作不順心,家庭又鬧不和,又離得遠,也顧不上她。
偶然,外麵人說道芹兒無人照顧,奶奶家和舅舅家不反思自己,卻都怪對方對孩子不照顧,更加不想來往。她盡管有這麽多的親人,在她家境好的時候,這些親人也曾經笑臉對他,寵愛她,但是現在大家似乎都把她忘了。兩家人偶然想到她的時候都認為對方應該管,竟然無人想到來看看這可憐的孩子怎麽過的,她真的成了一個棄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其實他們大可以把芹兒送到民政救助站,好歹有人照料,但是他們又覺得丟人,誰也懶得去。芹兒是個老實的孩子,從來不找人哭訴,外麵的人也不了解她家的情況。
芹兒餓極了,就生吃大米,喝涼水。水缸裏的一點水也沒有了,她就用家裏的空酒瓶栓上繩子,從村上的老井裏一點點打水。後來她小小的年紀,還沒有鍋台高,就模仿鄰居自己和麵做饃饃吃,她自己就燒開水,煮稀飯,腳被開水燙過,發炎了,腫得象饅頭。疼得實在堅持不下去了,芹兒拿上僅有的幾毛錢,怯怯地去村裏的診所看病,
李醫生給她洗傷口,看到傷口又黑又腫,嚇了一跳,知道她無人照看,很心疼他,給她包紮了,打了消炎針,也沒有要她的錢。有一個多月,她都堅持一瘸一拐地上學,調皮的同學叫她鐵拐李。衣服自己也洗了,搓不動厚衣服,就用木棍捶。鄰居看她可憐,有時送點剩飯給她吃,也有的鄰居搭把手幫她洗洗衣服。
剛毅教過的一個女學生丁雪很善良,畢業後在煤礦上班,工資也不高,但她回家聽說這件事後,專門過來看芹兒,買了很多水果和糕點,臨走塞了二十元錢給她。就靠這筆錢,女兒買油買鹽,竟然度過了這段艱苦的時光。
女兒太想爸爸了,有一次,難為她小小年紀,竟想說服鄰居叔叔阿姨送她去找爸爸,她說:“叔叔,你送我去廣東找爸爸吧,爸爸會給你們好吃的。”別人逗她說:“那不行,你爸爸得給我們買機票坐飛機。”她說:“那就坐飛機好啦。”旁邊一個尖酸的嬸子說:“算了吧,你爸爸連個教師都當不成,就是個打工的,火車票都買不起,要是能買起,他早回來了。”周圍的大人們都哄笑起來。女兒一下不做聲了,想想別人說得也對,低著頭又失望又難過,慢慢地走了。
姥爺的病在春節前好些了,回到家裏,芹兒的日子也好過些了,能吃上現成的熱飯了。剛毅離開的的那年除夕,她姥姥家和兩個舅舅家人聚在一起吃飯,別人家都是父母兒女團聚,隻有她形單影隻。她很有眼色,跑前跑後幫姥姥做家務活,在旁邊討好舅舅、舅母,舅舅、舅母嫌她是負擔,卻不給她好臉色。
大家互相給小孩壓歲錢,她眼巴巴地看大人們,可是大家誰也不給她,姥姥偷偷塞給他一個小紅包。長她兩歲的表姐搶她的紅包,她舍不得給,表姐生氣把她打哭了,舅母反而罵她不懂事,說:“你是劉家的人,劉家也不管你,你爸爸也不給錢,白吃我們家的,穿我們家的。”女兒小聲說:“我爸爸給錢的。”舅母冷笑說:“你爸爸給的錢,喂隻小貓也喂不活。”嶽父嶽母年紀大了,看病又花了不少錢,不大敢惹兒媳,不敢為外甥女說話,再說,兩老帶個小孩,劉家又不管不問,心裏也確實煩。
芹兒委屈極了,無人訴說,半夜一個人偷偷跑到媽媽墳上哭,她真的想和媽媽在另一個世界相聚,不在孤苦伶仃。早晨一個看山的劉大爺看到,她倒在墳頭上,頭上都是白霜,臉都白了,手腳冰涼,都快不行了,老大爺忙把她送回家。
姥姥慌了,忙送她到診所,李醫生連忙搶救,到了下午她才緩過來,能說話走路了。此後,李醫生連續給她掛了幾天吊水,大過年的姥姥、姥爺沒有時間陪她,她就一個人每天去診所。
恰好剛毅姐姐那兩天在娘家,看見她病歪歪的,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去診所看病,很心疼,不僅給她付了醫藥費,還把她背回家,久違的親情讓她在姑姑的背上哭了一路。姑姑也落淚了,把自己身上的一點零錢都給她了。
這以後,芹兒就沉默多了,她不再哭了。她徹底明白媽媽是不可能再回來了,爸爸被迫流落他鄉,爺爺奶奶已經對她無所謂,在這個姥爺家裏她也是個累贅,是個寄居者。她隻能靠自己堅強地活下去。她的心事,隻能寫在自己的課本上、用過的舊作業本上(因為她買不起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