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儒生死諫觸龍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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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蒜被放逐桂陽,梁翼原本準備劉蒜被押送至洛陽之後,再借機會除之後快,他並未料到劉誌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梁翼深知,桂陽乃險山惡水之地,金枝玉葉的劉蒜就是去了也活不了幾年,故而也滿心歡喜,很快便有消息傳來,不堪受辱的劉蒜在押送過程中自殺身亡,梁翼聽後笑得合不攏嘴。



    劉蒜身亡的消息傳到了劉誌的耳朵裏,劉誌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雖然自己是在梁氏兄妹的軟硬兼施下才做出的放逐劉蒜的決定,他也沒有想到劉蒜會如此剛烈;況且自己的父親當年就是受到誣陷最後才鬱鬱寡歡,以至於英年早逝;而另一方麵劉蒜感到極度的恐懼,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泥偶一樣被梁氏兄妹玩弄在股掌之中,他感覺自己一言一行都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讓他感覺如芒在背。就在他認為‘劉文之亂’已經告一段落的時候,卻不料在這件事上嚐到了甜頭的梁翼,愈發得寸進尺,借著劉文之亂的餘波,將屠刀伸向了朝中重臣李固、杜喬,因為當初李固和杜喬曾經兩度諫言立劉蒜為帝,既然‘反王’劉蒜都已經自殺身亡,那麽曾經擁護他的‘叛逆’又有何理由逍遙法外?



    就在劉蒜死後的第十天,已經卸任在家的李固和杜喬被捕入獄,雖然二人曾經建議擁立劉蒜為帝,但是劉誌卻並不厭惡二人,再者二人又是順帝時期的老臣,在朝中享有一定的威望,雖然劉誌繼位之時二人已經遠離朝堂賦閑在家,但劉誌卻一心想有朝一日將二人重新召回,用來製約已經一手遮天的梁翼。



    李固和杜喬下了大牢,然而事情卻一波三折,就在二人入獄之後不久,一日清晨洛陽城突然一片騷動,隻見一些儒生學子,身著素衣,大義凜然的走向皇宮,剛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這些看似文文弱弱的書生,竟然幾個人抬著一副巨大的鈇锧(古代腰斬時的刑具),巨大的鍘刀磨得極為鋒利,圍觀百姓看得更是倒抽一口涼氣,沒有人知道這些人到底想做什麽。眾人尚未走到宮殿前,便被衛兵攔住了。



    “你們這些腐儒,竟然敢抬著鍘刀闖宮門,是不是不想活了?”城門官大喝道。



    這時從儒生的人群中閃出一人,那人三十來歲,一臉淒苦,他一言不發走到城門官麵前。



    “你再敢上前一步,別怪我不客氣!”城門官有些害怕,他拔出身上的佩刀橫在二人之間,那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從懷中逃出一卷絹帛,這時從人群中又閃出了兩個儒生,二人將絹帛徐徐展開,隻見潔白的絹帛上麵盡是用鮮血寫成文字,那城門官識字不多,但是眼前的景象著實讓他觸目驚心。



    “你們這是”



    為首的那名儒生學子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涕泗橫流的哭嚎道“這位老爺,李大人冤枉啊,我等都是李大人的門生學子,我等以身家性命擔保,李大人忠心可鑒日月,還望聖上明察啊。”說罷身後學子悉數下跪,哭成一片。



    “這”城門官也素知李固乃忠義之士,但如今就連朝中大臣都紛紛避之不及,明哲保身,他這麽一個芝麻粒大的小吏除了心表同情又能做些什麽呢。他歎了口氣,“諸位真是高義,我想李大人也會欣慰了,但是此事並不是我能決定的,你們你們還是快回去吧。”



    為首那人止住了哭泣,他緩緩的轉過身,城門官以為此人知難而退,卻不料那人直接衝向鈇锧,將頭伸進鍘刀的下麵,砧板上突出的鐵錐紮破了那人的脖頸,鮮血泊泊流出,那人瞪著血紅的眼睛,對城門官說道“在下懇請這位老爺將我等訴狀呈給陛下,以洗李大人之冤,如若不然,在下寧可舍去這項上人頭,以一腔熱血以謝李大人知遇之恩。”



    “對,如果不答應,我們就死在此處。”身後的儒生也都隨聲附和。



    



    訴狀經過層層上報,終於來到了太後梁妠的手裏,大漢朝一向重視儒術,就連梁妠本人九歲便能背誦《論語》,“各位愛卿,如今京城內儒生聚眾請願,為李固杜喬等人鳴冤,此事當如何是好?”梁妠問群臣。群臣自然將目光投向了梁翼,梁翼臉上的橫肉不斷的抽搐,他咧開大嘴,粗聲粗氣的說“這天下就是讓這些百無一用的窮酸文人搞亂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有戰亂就往後縮,還不是我等這樣的大老粗,頭別在腰帶上去拚命?現在竟然敢闖宮門了?我看全部該殺!”



    梁妠一聽這話不禁皺起眉頭,“大將軍,這天下書生請願,說不定李固杜喬真的與叛亂無關,劉文之亂已經歿了一個王爺了,難不成還要死更多的人才算罷休,再說這天下的讀書人豈是殺得完的?”



    兄妹二人唇槍舌劍,滿朝文武也都不知道該向著誰說話,隻能將目光投向皇帝劉誌,隻見年輕的皇帝麵沉似水,冷眼旁觀太後和大將軍的對峙,劉誌雖然沒有說話,但他卻仔細的聽著二人說話的內容。雖然他已經對梁翼無法容忍,剛剛梁翼的話中東拉西扯一大堆,其中一句話還是正中劉誌的下懷———儒生竟然敢闖宮門威脅自己了。被梁翼和太後壓製已經讓這個小皇帝十分不滿,現在一群儒生也敢騎在自己的頭上。他想起母親的話,比起女子和小人,偽君子最可惡,儒家的繁文縟節已經讓他苦不堪言,他甚至有‘罷黜儒家,獨尊道術’的打算,可是他也知道現在內憂外患,戰亂不斷,確實沒有給自己一個施展‘休養生息’國策的基本條件,單用道教去抑製根深蒂固的儒家顯然不太現實。而太後梁妠的一句話更是讓他深深觸動————天下的儒生是殺不完的,既然殺不完作為皇帝自己又能如何呢。



    整個朝會,劉誌都沒有說一句話,最後梁太後還是決定‘順應民心’,釋放了李固和杜喬,梁翼雖然不悅,但一來現在大漢朝是太後執政,而非梁翼,他可以要挾劉誌,但卻絕對不能過分的頂撞梁妠。二來如果激怒這些儒生,難保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會惹出什麽亂子。他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劉誌來到皇宮內的一處宮殿之上,這裏能夠清楚的看見宮門之外的景象,他身邊隻跟著兩名宦官,其中一人便是那年隨單超一起去蠡吾接自己進宮的小太監唐衡,另一個叫做左悺。宮門之外請願的儒生的隊伍排成一條長龍,劉誌沒有想到李固等人竟然有如此威望。



    劉誌不禁感慨,而身後卻傳來一個尖尖的聲音,“陛下,何必為這種結黨營私的人歎息,李固不識抬舉,當年竟然力阻陛下登基,著實可惡”劉誌回頭,隻見唐衡陰陽怪氣的說道,劉誌本就心煩,“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教訓朕!”唐衡嚇了一跳,連忙跪倒在地,而劉誌依舊氣憤難平,繼續將怒火釋放在兩個太監身上“太後和大將軍欺負我,這幫儒生也欺負我,現在連你們這些沒卵子的狗東西也敢管朕,好啊,這龍椅你們這些人來坐吧!”此言一出,嚇得兩個太監麵如土色,腦袋一個勁的往地上敲,劉誌其實對這些太監也並無好感,他曾經幻想利用宦官搬倒外戚勢力,就如同孝順皇帝劉保依靠十九名宦官剿滅閻氏一門那樣,但他卻未想到這些宦官竟然和梁翼穿一條褲子,甚至幫著梁翼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二人磕得頭破血流,“陛下啊,奴才們都是斷子絕孫的人,要那麽多權,要那麽錢也沒有用啊。根本沒有一點私念,所說的一切都是為陛下您著想啊。”唐衡哭嚎著說。



    劉誌一聽這話,心道:“對啊,太監再可惡也僅僅是個奴才,前朝的趙高指鹿為馬逼死秦二世,那他也沒有自己做皇帝啊,給他們一些小錢小權,他們就會像一隻乖巧的狗兒伏在自己腳邊,遠比那些貪得無厭的大臣要容易滿足。”



    “你們起來吧。”劉誌說道,二人抬起頭來,額頭滿是鮮血,劉誌也自知剛才的話有些說重了,“賞你二人幾貫錢,以後不要胡亂說話了。”二人叩謝,這時城門開了,宣讀釋放李固杜喬聖旨的黃門官走出了城門,向眾儒生宣布釋放李固的詔命,隻見所有儒生歡聲雷動,瞬間沸騰,雖然劉誌距離那些人很遠,但是歡呼聲依舊可以聽見,不知為何劉誌感覺聲音非常刺耳,而這時一個聲音讓他瞬間震怒,隻聽得長街傳來一聲聲“李大人萬歲。”此起彼伏,仿佛翻騰的黃河,“萬歲?”劉誌徹底被激怒了,“他是萬歲,我又是什麽?”劉誌看著那些全身縞素的書生,仿佛是來自冥界的招魂幽靈,而那巨大的鈇锧仿佛就是為自己以及整個大漢皇權準備著的最終的歸宿他恨得牙根直癢,當他轉過身去的時候,兩個宦官都被劉誌那猙獰地幾乎將人撕碎的麵孔嚇得魂飛魄散,隻見劉誌從牙縫中蹦出了幾個字:“宣大將軍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