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澹荒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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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自然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歉疚。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船家的這點微末伎倆,想來騙咱三眼橋上小神仙,還稍嫌稚嫩了些。

    肯定有所企圖,但自己身無分文,又沒什麽傳jiā bǎo,惦記什麽呢?難不成是惦記我的美貌?

    瑜帥不知想到了什麽,打了一個冷顫,連忙打住肆意蔓延的漫想,說道:“還不知船家姓名,請問令堂貴姓?”

    船家聞言,心中微覺怪異,但沒有細想,說道:“免貴姓魏,名仲。叫我魏大哥就好。”

    瑜帥怪異地看了一眼魏仲頜下的長須,並不想拉近與這位年齡上的距離,道:“既是為君上辦事,就稱您為魏大人了。不知魏大人此行何來?”

    魏仲聞言稍頓,似乎聽出了瑜帥言中隱含的戒備,他說道:“今天就是來看看你們……”

    “哦?勞您費心了,我們一切安好……”瑜帥指了指杜辰良huó dòng自如的健壯身體,又揮舞了幾下手臂,以示自己已經恢複得挺好,忽然嘶的一聲仿佛牽到了傷口,他卻連忙道:“魏大人您看若沒有什麽旁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小院風大,實不宜傷患久坐。”

    這便是逐客了,甚至不給魏仲答話的空隙,就要將他推出小院木門。

    “哎,哎呀,別推呀!”魏仲黝黑的臉頰露出惱怒的紅色,心道你這力道可不似傷患的樣子,連忙說道:“別推我!我有話要說!”

    瑜帥看著自己的手,似乎也感覺到了異樣,聞言不動聲色,還是接著推搡道:

    “有什麽話明天再說,我困了。”

    這個老賊頭不能留,留下就是個接連不停的天dà má煩。

    和皇帝牽扯上的事情能小麽?

    和朝中大臣牽扯上的事情能小麽?北方長城一直安好,若沒有朝中內應,怎能放得過來魔族?

    這老賊頭沒安好心,就是想拉咱當槍使。已經被莫名其妙使了一回,還想再來使爺第二次?

    最可恨的是居然連事後報酬都不想給,偌大年紀忒不自覺,在小院吹了這麽久的風聽你講又臭又長的故事,竟連絲毫補償都不提,還耽誤了小爺老長時間,難道時間就是金錢這麽簡單的道理沒人教過你麽?

    瑜帥心中憤恨,再不肯留其半刻。

    魏仲無奈,心念電轉,終於想到坊間某些關於小道士的傳聞,急道:“我不走,我有惑,欲求一卦!”

    瑜帥聞言一頓,推攮的手驟然停了下來,下意識便道:“算姻緣,算吉凶,還是算前程?”

    魏仲一愣,心想你這路子有些野,不像正規的道士。在他所接觸的道士的印象裏,一向都是一臉高冷,知天命(啥都知道)然不屑言之(但就是不告訴你)的傲然樣子,從來不管求卦之人的感受,也從未聽說為五鬥米折腰。也就無所謂這些世俗化的專類卦科。

    想到這裏,他忽然起疑,問道:“小道士,你這算卦的本事,師承何派?”

    這個問題一時難住了瑜帥,令他陷入了遲疑。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卜算天機的人隻有道士,而道士皆出自於皓天教派,而皓天教派皆受天機閣管轄。天機閣天機二字取受命於天,算尋天機之意。講究天授神權,因此受命二字極為重要,隻有受皓天教派承認的道士才有卜算天機的資格,若不被承認,則一切為蠱惑百姓的邪門教派。

    一般出自於皓天教派天機閣正統傳承的道士,行走天下時都會攜帶一個玉劍,其中會以神念銘刻一些信息,證明其為侍奉皓天的正統教士身份。

    而在這裏,瑜帥道士的身份在一開始並沒有被魏仲疑心,則是因為這些出自於皓天正統的道士,遊曆天下後若沒能回歸閣裏,便會在此生經曆中尋一處風景,建觀收徒,傳授道法。而這一類道士收下的徒弟,一般會在其出師的時候收到其師父請命皓天得到的玉劍,作為其正統身份的證明。

    出師的道士再收徒弟,徒弟再出師,此謂之傳承,久而久之這些傳承便在一些地方或一些道法領域內形成了各自的流派,而這些流派通常被天機正統出身的道士們蔑稱為野派。此野派與閣派之爭,題外之話,暫且不談。

    總而言之,若瑜帥不能合理而及時地回答這個問題,表明自己道士身份的來曆,讓朝廷來的這個密探不生疑慮,那其結果難料。

    因為即使在象征皇權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詩經名句中,“普天”即皓天,永遠都在“王土”之上。

    皓天掌管世間一切的法則,道法是皓天賜予世人的珍物。隻要道法依舊存在超越凡俗的力量,這世間的一切勢力都將俯首聆訓,聆聽皓天掌教的神諭。

    皓天教派代領皓天的旨意,將道法引入世間。而道士則秉持皓天教義行走天下,將道法和教義散播至“王土”的每一隅,教化黎民,使通情知理。因此道士的身份極為重要,假冒道士即為侵犯皓天賜予教派的權力,因而無論是在帝國的律法還是教派的神規中,都以極刑作為假冒道士的處置。

    君上仁厚,因此往往隻是砍頭了事。而皓天教則不同,往往會將假冒者縛於天柱之上,受天火焚燒,將一生罪業化做灰燼,由此過懲得當,恩仇兩消。

    鑒於世間隻有一個天柱,立在皓天教派祖庭知天觀間,因此在外行走的道士們對於天柱的代替,往往便是一根極高的木柱子,或是某棵參天大樹。

    想到這裏,瑜帥抬頭望了望因時常練劍而落葉禿枝的高大梧桐樹,越看越像一根柱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為了讓陪伴自己多年,始終任勞任怨的大梧免遭火刑之禍,他決定撒一個謊。

    他看著魏仲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白和眼白裏的血絲,真誠道:“家師即為家父,傳承野派之中的澹荒派。”

    “澹荒派?”魏仲仔細地咀嚼其中意蘊,仍舊不得甚解,因此問道:“敢問貴派傳承何意?”

    “嘶~”這是問流派傳承的道意,一般都與流派的名字極為相關,情急之下,瑜帥腦海中快速掠過一切關於道派的信息,終於在兩息之後回道:“家師曾言,澹為流水,荒為俗地,願將皓天教義化作細柔無聲的澹澹流水,潤盡世界仍存在無知無信者的貧瘠土壤,化荒地為聖地。”

    “貴派的道義令人歎服,令我敬佩。”魏仲肅然起敬,儼然已被說服,雖依舊疑心小道士的信仰問題,卻再不提道派的事情。

    為避免再次被趕出門外,他直接說道:“我有白銀千兩,欲解心中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