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地公、青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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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當真是奇了”,司馬子如聽了段榮的話,不禁有些瞠目結舌,嘖著嘴道:“沒想到,一個江湖行當,竟也能與仙山、神圖並稱?”



    “遵業!此言大謬!”段榮聞言氣得一跺腳,卻是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司馬子如,心中哀歎“看來要想讓凡夫俗子領悟玄門奧妙著實難比攀山!”嘴中卻還是解釋道:“這‘地公’相傳並非凡人,乃是上古一支奇脈在人間的傳承。每隔百年,才由上代‘地公’擇一人以傳之,而其起源,更是眾說紛紜。早年間,某曾有幸在邙山派青雲子長老的陪同下,入邙山摘星閣閱書三日。正是那三日,徹徹底底改變了某對天地眾生的看法。



    “當時在一冊書上,便提到過邙山派一位得道先祖對這‘地公’起源的記載。這位大德在這本自著中稱,他曾耗用三十載光陰,在中原名山大川之間遍尋閉關修行的靈氣洞府,所以有幸在一些洞穴中,見到過不少上古先民留下來的石刻壁畫。



    “這些壁畫的畫功不同、新舊不同、鑿痕亦不相同,且從洛陽到幽州,從建安到始興,江南江北各地都有分布。盡管這些壁畫是由不同人,在不同時代所刻,但其中絕大多數都雕刻有先民祭天的圖案,但令他感到恐懼的是,在這些祭天圖案中,都可以見到一個盤腿而坐的模糊人形陰影,就好像這個人形的陰影始終貫穿了中原數千年一般。



    “起先,這位邙山派大德也不知道這個陰影究竟是什麽意思,直到他六十五歲那年,陰差陽錯間誤入了禹帝的一個衣冠塚,在其中一塊石碑上,見到了一副石刻。刻的正是禹帝在鳳凰、蒼龍的見證下祭天時的場景”。



    “莫非,他再次見到了那個人形陰影?”司馬子如插話道。



    段榮點了點頭道:“正是!碑上還刻有‘禹授地公’四字。”



    “子茂,你不覺得這些江湖傳言有些奇怪麽?”司馬子如一邊緩步走著,一邊負起雙手,眉頭微鎖若有所思的問道。



    “何意?”段榮有些意外的看向司馬子如問。



    卻見司馬子如停下腳步,神色嚴肅的看向段榮道:“若依你方才所言,能讓禹帝親自為其熔煉九天玄鐵鑄牌之人,身份定然極其尊貴,可為何從未在任何一處上古遺載中有過‘地公’一說?而且這‘地公’一詞,又做何解?若這‘地公’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為何所有岩刻之上,都隻有一個陰影呢?這裏麵不合理之處委實太多了。”



    “如果這‘地公’並非常人呢?”段榮眯起眼,似笑非笑的看著司馬子如道。



    “這……子茂的意思是?”司馬子如有些不敢相信的問。



    段榮微微一笑道:“我曾聽聞,這每一屆‘地公’都是天賦異稟之人,能視常人所不能視,能見常人之不能見,且皆俱通天徹地之能,大到一國興亡、小到萬民生死,都隻在其隻手翻覆之間!不僅如此,每一屆‘地公’似乎都各俱奇術,有的擅於移山斷水,有的精於望星推命,還有的甚至能肉白骨、活死人!”



    “哈!”司馬子如仰天嗤笑一聲,揶揄道:“這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吧?想不到子茂兄竟也會信這等民間傳說?”



    眼看花廳便在前方,段榮也不由得放緩了腳步道,神情淡然的側首看向司馬子如,嘴角掛著一絲不屑的冷笑道:“某相信,這些代代傳承之人,定然正在做著一些極其重要的事情,隻是我等這些凡夫俗子無知罷了。”



    二人這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走入了花廳,那廂間,婁夫人也已在寢院筆齋內寫罷了書信,喚了一聲“何伯”,便見兩扇紅門被人從外麵輕輕推開,早已候在門外的何伯,右手托著一隻鴿籠快步走了進來,而他的左手上,卻是握著一個做工精致的紅木小匣子。



    “主母”,何伯走到婁夫人書案旁,恭敬的輕應了一聲,小心的將手中的紅木小匣子放在案上,然後將手中鴿籠的籠門一麵,轉向婁夫人。那裏懸掛著一片小小的竹牌,其上用朱漆寫著兩個小字:晉陽。



    婁夫人隻是抬起眼皮掃了一眼,便取過案上那方紅匣,其上竟是無鎖,隻有匣蓋上淩亂的鑲嵌著幾塊大小相等,卻看不出模樣的小木塊。



    隻見婁夫人拿起紅匣,對著盒蓋上的那些小木塊仔細端詳了片刻,便在其上撥弄移動起來。不多時,便聽紅匣內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哢吧!”聲,那原本四麵都嚴絲合縫的紅匣蓋,竟然應聲而啟,彈開了一條微不可察的細縫。



    原來,這竟是一方巧奪天工的“九宮秘鑰盒”,盒蓋之上的九宮格圖,既是密碼,也是開啟匣子的唯一方式。



    見匣子打開,婁夫人探出兩隻雪蔥玉手,輕輕掂住蓋沿向外一翻,匣子裏的物件便呈現在了眼前:匣子裏,竟是分別按青、紅、金、藍、黑五色,順次排列著二十五支細小的竹管。婁夫人的目光在這五種顏色上遊移了良久,終是用手指蓋輕輕挑出一隻青色的,取了出來。



    “主母!發青簽?!”一直在一旁默默看著的何伯,此刻神色卻是大變,脫口道。



    作為久在高丞相身邊伺候的人,他自是清楚這裏麵的輕重的,這青鳥配什麽顏色的簽,可是大有講究,每一種顏色都代表一個意思,取信的人,隻要看到簽色,便能明白信的重要程度。



    而這青鳥青簽的含意,則是:“族危,速歸!”



    婁夫人卻沒搭理他,而是再次用指甲蓋挑開竹管,從案上筆筒中挑出一根細簽,將手中早已卷得極細的帛書,用細簽一點一點的塞了進去,然後合上竹管的小蓋。



    一旁的何伯趕緊遞上早已在燭火上烤得綿軟的朱紅封漆,婁夫人將竹管蓋一端,探入封漆銅盒中輕輕一攪便取出,又從左手手腕上的金絲絞鏈上,取下一枚細如貓爪的黃金印墜,重重蓋在了竹簽的封漆之上,看了看,再無不妥之處,這才放在嘴前吹了吹。見封漆已冷,便抬手交給何伯,吩咐道:“去發了吧!”



    “喏!”何伯應了聲,不敢多言,便小心翼翼的探臂入籠,將那隻尤在“咕咕”低鳴著的青鳥握了出來放在桌上,掀起青鳥左腿下的絨羽,露出了一圈綁在鳥腿堅硬處、由銅線反複繞成精致信囊,將這根青簽封漆朝下小心的插了進去,又將銅線上的一截環扣緊緊扣合在青簽底部的一個凹槽之內,這才抬頭以詢問的目光看了一眼書案後的婁夫人。



    見婁夫人輕輕點了點頭,何伯重重一躬身,捧起青鳥,轉身快步出了筆齋。



    不多時,婁夫人便聽得一陣羽翅拍打的聲音,漸漸自屋外遠去。她輕輕盤摸著手腕處的那枚黃金印墜,一雙秋水美目一動不動的凝望著案上那顆微微搖晃的燈火,便這樣默然呆坐在案前。良久,才疲憊的合上雙眸,靠進椅背裏輕輕發出一聲長歎。



    “啪”的一聲極輕微的響聲傳來,卻是書案上那盞一直靜靜燃著的燈芯輕炸了一下,燈火亦隨之忽的跳躍著向上竄起,將婁夫人那單薄瘦弱的身影,在蒼白的牆壁上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