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河畔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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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泜水,



    是一條美麗恬靜的古河。



    它養育了兩岸居民數千年,卻始終不疾不徐,自西向東緩緩流淌,最後匯入冀州的滏陽河,為下遊送去更多生機與滋養。



    可是,



    它卻偏偏又是一條不祥的兵戈之河。



    一千多年前,晉、楚兩國爭霸春秋,曾在此處最後決戰,上萬忠魂埋骨河畔,血流飄杵;



    七百年前,淮陰侯韓信也曾在此地身陷絕境,不得不陳兵河岸,創下了“背水一戰”的千古絕唱。



    這裏發生的每一次戰鬥,最終都成為了影響曆史走向的關鍵點。



    此際,大魏兩位名揚天下的上將軍,再次在這泜水河畔的夜色之中,布衣而壘,兵戈相見。



    然而現在,場中的兩人,卻誰也沒有功夫去思考,他們之間即將到來的這場廝殺,又會對未來、對天下,掀起怎樣的波瀾……



    “婁昭!某乃朝廷正一品開國公、京畿都督!便是丞相亦無權擅殺!爾無旨行事,莫非是意欲謀反嗎?!”



    斛斯椿此時已撥出了馬前的錯金環首百煉刀,用刀尖指著對麵負手而立的婁昭,厲聲質問道。



    “嗬嗬……哈哈哈!”婁昭聽到這話,先是冷笑了兩聲,接著卻是忍不住昂首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一絲無比的痛快與得意。



    長笑過後,婁昭冷冷的朝著斛斯椿等人一挑眉毛,高聲道:“斛斯大人莫不是糊塗了?今日我等隻是些漁木寨的山野匹夫。本就是匪,天不管、地不收,便是反了又當如何?!”



    “你……!”斛斯椿頓時語塞,麵對著這滿身邪氣的婁昭,竟是一時找不出應對之詞。



    這時,那名一直隨在斛斯椿身旁的黑臉漢子,已從二人方才的對話中,聽出了此間的原委端倪。



    他震驚的盯著對麵那名身披皮鎧的年輕人,心中如同湧起了萬丈驚濤。



    他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名容貌俊秀的小哥,竟然就是那位凶名赫赫的濮陽公婁昭。



    而令他更感震驚的,則是身為東道大都督的婁公,竟會親自扮成土匪,公然率兵在半道截殺另一位朝廷正一品的京畿大都督!



    他不禁想起從洛陽臨行前,天子口諭中的那句“爾此行當以命相佑,務使國公安然抵京……”,原來,竟是應在了此處。



    此刻,他心中的驚怒之情,甚至比斛斯椿更甚,因為這位開國公與他還有著一層鮮為人知的關係——乃是他的親舅。



    在這劍撥弩張的關頭,他腦中心念百轉,一時竟也愣住了,絲毫沒有發現周遭的變化。



    “羽林郎!快看!後路被斷!”



    耳畔突然響起一名隨從驚惶的低喝,說的內容,卻讓他心中猛的一沉。



    他扭頭回顧,果見來時的官道遠處,火光熊熊!



    這下,就算他們拚死擋住前敵,斛斯椿也不可能再撥馬而退了。



    情急之下,他“騰!”的轉過頭來,目露凶光,探手入懷,掏出自己皇宮大內“羽林郎”的禦賜金牌,高高舉起,運起內勁,聲色俱厲的對婁昭和他身後那數百勁卒高聲喝道:“天子欽使——!某乃天子欽使!奉天子詔!護送開國公返京!攔阻欽使,罪同謀逆——!”



    “內衛?!”



    見到這道金牌,婁昭的麵上也浮起一絲驚訝之色,卻是轉瞬即逝。



    他原來隻道這些跟隨著斛斯椿的勁裝漢子都是其部曲手下,卻沒想到竟然會是天子親衛“羽林郎”!



    婁昭曾聽高丞相提起過,在京畿羽林諸軍中,有一支最為神秘的力量,便是這“羽林郎”。



    與京畿的左、右羽林軍和宮衛羽林不同,這“羽林郎”乃是天子親衛,人人皆授正四品遊擊將軍銜,是普天之下,護佑天子安全的最後一道屏障,也是宮衛羽林各隊的隊官。



    本朝羽林郎總共隻有一百四十人,俱是從國內各處選調而來的頂尖高手,皆身負萬夫不擋之勇,隱則如魅,攻則如虎,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瓢取水。



    這些羽林郎,平日與天子幾乎寸步不離。不過天子偶爾也會安排一兩人奉旨行事,辦的也多是些見不得光、又極為棘手的陰暗活計。



    婁昭的雙眼,漸漸眯了起來,眼中精光流轉,負在身後的雙手,也放了下來,暗運勁氣於周身。



    他雖感到意外,但轉念一想,也由此可見,斛斯椿此行定然身負絕密,亦是天子極為看重的。



    他開始考慮,是否要活捉斛斯椿,逼問出天子的意圖。



    不過,這個念頭也隻是在婁昭腦中一閃而過。



    他清楚,自己此番的任務隻有一個:除掉斛斯椿,不留活口!



    想到這裏,婁昭嘴角一揚,對著左右環顧一下,再看向麵前的二人時,語氣中已滿是悲痛,大聲喊道:“兒郎們聽了!今夜,開國公與天子內衛行至南趙東郊,突遇漁木寨悍匪埋伏,不幸血戰隕命!”



    “喏!”



    身後數百人整齊高喧,聲震靈霄!卻讓這寒夜變得愈加森冷。



    “爾等……安敢?!”斛斯椿聞聽此言,不禁氣得怒目圓睜,抬刀點指著他身後那些士卒大聲喝道:“爾等就不怕事後天子遣使,誅滅了你們的九族?!”



    “哈哈哈!”婁昭聞言,放聲大笑,高喝道:“眾軍都有!丞相府令:魏,東道大都督婁昭,領軍巡至南趙,得悉開國公悲訊,親率數百忠勇敢戰士,攻入匪巢,盡殲漁木寨悍匪四百餘人,從戰士卒一律因功晉賞!”



    “喏!”



    再次響起的應喝聲,聲音更加高昂堅定,卻讓馬背上的斛斯椿手腳冰涼!



    “你……!就為了老夫,你竟然屠了漁木寨四百餘口?!”



    斛斯椿血灌瞳仁,厲聲喝道:“他們不過是些沒了生計的漁夫山民!你居然也不放過?!”



    “唉——”,婁昭笑意未去,輕歎一聲道:“若不是因為你,這些人又豈會受這無妄之災?”



    接著,他對著馬上的斛斯椿重重一抱拳,沉聲道:“開國公!昭,就此別過!將軍浴血百戰死!某,不用箭!”



    說罷,他向後退了數步,隱入了眾軍之中,斷喝一聲:“結陣!”



    一言畢,



    “嘩!”的一聲,泜水河邊,百軍齊踏!下一刻,槍矛如林,山河色變!



    小伍不再說話,一把拉過斛斯椿的馬韁,沉默著打馬向後退去,足足退了百餘步開外。



    他在馬上絕決的看了斛斯椿一眼,用力掰開了對方緊攥著自己胳膊的手。



    “眾羽林!在?!”



    “羽林郎”小伍躍馬上前,劍眉倒豎,斜舉長刀,高聲嘶吼。



    “為陛下赴死!”



    他身後,僅餘的三十七騎羽林宮衛同樣抽刀在手,齊聲怒吼!



    “殺——!”



    隻有簡短的一個字,三十餘騎便義無反顧的衝向了那密如針林的槍陣!沒人多說一個字,也沒有一個人遲疑。



    西域戰馬的奔速十分駭人,在本就不寬的官道上,短短百步距離,三十餘騎便已如驚浪狂濤。



    “起!”



    就在即將撞上密密麻麻的長槍之時,小伍突然大喝一聲!



    三十餘名羽林宮衛竟如同一人,令出之際,齊齊猛的一擊鞍背,棄了戰馬,騰身而起,借著馬匹的奔勢,高舉長刀,淩空向陣中躍去!



    那平時被他們視作手足的三十餘匹戰馬,卻是踏蹄如雷,前赴後繼的將血肉重重撞在了那密密疊疊的槍林之上。



    一片慘嘶悲鳴之中,槍陣被撞得四分五裂,東倒西歪。



    幾乎是同時,三十餘道黑影,在夜空中揮出片片致命的寒芒,落入了後麵層層匝匝的結陣之中。



    緊接著,密集的軍陣中,便如同刮起了三十餘道鋼刀旋風,霎時卷起漫天的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