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

    寅時三刻，嘹亮的雞鳴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三陽初升，嫣紅的晨霞破開晨霧，湧進了見貧居內。

    昨夜的記憶早已因為太過勞累忘了七七八八，隻記得有人帶了些食物而來，將牧蜀安置好之後，就此離去。

    一夜和衣而睡，牧蜀勉強恢複了部分體力。坐在石床邊，晃了晃仍然昏昏沉沉的腦袋，站起身來，稍微huó dòng了一下四肢，就著屋角銅盆內早已備好的清水抹了一把臉，整理了一下頭發。清涼的水一激，渾身一顫，似又清醒了幾分。

    石桌之上，擺放著牧蜀帶來的破布包袱以及一些香氣誘人，看一眼就令人食指大動的精致糕點。

    牧蜀早已耗盡體內的能量，隻是過去的四年中，牧蜀不止經曆過一次這樣饑腸轆轆的情況，雖然很餓，倒也沒有狼吞虎咽，而是細細的嚼著，以免因為吞食過快而噎到。

    糕點做的很是精美印有花鳥的圖案，雖然牧蜀一個也不認得。且糕點皮酥餡大，很是美味，牧蜀吃了一口又一口，最後更是連盛放糕點的食盒中，灑落的一些碎屑也一點點的拿手指頭撚起來，一一吞掉。

    經常性的挨餓，使得牧蜀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食物。

    將滿滿一大盒糕點都消滅之後，牧蜀這才不覺得腹中空空，饑餓感減弱了不少。

    “要是有些肉食就好了”

    牧蜀自語，糕點雖說美味，卻也無法將他的腸胃填滿。不過他倒也不會抱怨什麽，畢竟有的吃總是好事。

    見貧居環泣鳴峰，依峰而建，作環狀，前後各有一院落。山勢險峻，峭壁山峰之上一顆顆巨大的水滴形孔洞，參差而立，將泣鳴峰洞穿，作千瘡百孔之狀。每當有風吹過孔洞，似有鸞鳥啼鳴，清厲激昂。

    待牧蜀走出石屋，目光所及，有很多石屋石屋。石屋外，石路、石欄、石廊、石牆皆雕琢百鳥浮屠，呈弧狀將院落圍起。

    牧蜀順著地上的石子小路，一路走走看看，不斷讚歎，何曾見過如此精美的物件。浮雕做工精美，石廊錯落有致，將每一間石屋都分隔開來。

    牧蜀一路前行走到前院一處空地，隻見一十多歲的道童，穿著一件紅底金邊墨色流雲圖樣長褂，黑發如瀑，垂在肩背，以一條紅繩係住。小圓臉白嫩透紅，薄唇帶笑，大眼玲瓏。胸前斜掛一隻黑色小方包，鼓鼓囊囊，不知裝著些什麽。

    道童腳邊，一隻半人多高的大紅公雞，頭頂金冠，脖頸高昂，一看便知不是凡物，惹得旁邊眾人直直的盯著看個不停，想要上前細觀。

    其羽毛鮮紅，似火欲燃。單爪縮腹，支腿獨立。不時低頭，玉色的喙子自小道童的手心，將一粒粒泛著金光的米粒啄進嘴裏。

    不一會，一掌的金色米粒便已吃完。似未吃飽，大公雞用長喙輕輕啄了啄小道童的白嫩小手，小道童會意的將手伸進胸前的小方包內，又抓了一把。

    嚴勖，宇飛，李氏，一個個陸續而來，直到半刻之後方才聚齊，隻是每個人的臉上或多或少都還有些疲憊。

    小道童一手指著自己，一手指著大公雞對著眾人說道:“大家好，我是沐沐，她是明道。奉掌門之命，來此帶各位前往夙鸞大殿，正式行入門禮。”

    沐沐長長的睫毛眨動，輕聲輕語，甚是可愛。

    “這邊請”

    沐沐看人已到齊，伸手作邀請狀。

    走出前院，見貧居門口，一條長三百餘丈的鐵索橋纏繞著雲霧，勾連著遠處一座隱在雲中的奇峰。鐵索橋僅以兩條寬約一尺的粗大黑色鐵鏈構成，橋下深遠，幽黑如淵，不時有陣陣狂風刮過。

    “嘩啦啦”

    眾人走在橋上，皆小心翼翼，每當狂風刮過，鐵索相互碰撞不斷發出聲響。

    沐沐卻似早已習慣，在鐵索橋上肆意走著，更不時轉身回頭，逗弄著那隻叫明道的大公雞。明道則挺胸抬頭，如一顆紅寶石般的眼中帶著不屑，並不予理會。

    “此峰名為青鸞，高三千六百七十二丈又九尺三寸八分五厘一毫”

    沐沐在前邊帶路，順便為眾人當起了向導。

    牧蜀抬頭望去，遠處鐵索橋盡頭的山峰奇高，直破天穹。峰巔如鬼斧神工，峰體狀如鸞鳥，有雙翅高展。鸞體之上，少有草木，多覆著青苔，根根石羽似能工巧匠細心雕琢，似假亦真。

    “各位，這邊走”

    半個時辰後，眾人才擦著冷汗，哆嗦著腿走下來鐵索橋。

    “這是金葉銀絮柳，整個西嶺應該隻有這裏有這麽一株。”

    跟著沐沐，隨著明道，來到昨天的小廣場，一株參天巨柳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月，怕是十數人合抱都抱不過來，抬頭望去，竟然看不到樹梢。

    一條條一人小臂粗細金色的柳枝垂落，生著一片片拳頭大小狹長的葉片，金光燦燦，仿若純金打造，有人忍不住伸手想要將一片葉片抓下來，不料整個人都抓著葉片吊在了空中，葉片依舊無恙，不損分毫。

    牧蜀試著抬手，輕輕敲了一下垂落在麵前的一片葉子，“鏘鏘”而響，如同敲在了一塊金屬之上。

    “葉為錦金，需要以一種特殊的火焰才能熔煉。若是在煉製法器寶物之時摻入一點，則能夠大幅度提升法器寶物的堅硬程度。且摻入錦金的法器寶物會天成彩色的紋路圖案，如同錦緞般絢麗多彩，錦金也因此得名。”

    沐沐輕輕的在地麵一點，不過牧蜀腰高的小童，竟然跳了一丈多高，將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就那麽伸手將一片別人難以損傷分毫的金色柳葉摘了下來。

    “每過一甲子的頭一個春天，金葉銀絮柳便會開花結籽，生出柳絮。柳絮銀白，質地柔韌，可以拿來紡成絲線，織成布料，做成衣物刀槍不入”

    沐沐搖了搖手中的金色柳葉，有流光溢彩。

    “十年生一葉，百年方可摘哎呀，摘錯了”沐沐吐了吐舌頭，扮了一個鬼臉，手中剛剛摘下的金色柳葉正在逐漸虛幻，慢慢的化作一片金色的流光在緩緩散去

    “嘿嘿”沐沐正在傻笑，對於剛剛自己做出的錯事毫無自覺。

    “砰”

    明道長長的玉色喙子狠狠的在沐沐的小腦瓜上敲了一記，清脆響亮。

    “幹嘛敲我!”

    沐沐瞪著大眼，一雙白嫩的小手捂著頭上被敲過的地方，一幅很無辜的樣子。

    明道昂著頭，金冠挺立，一幅你應該明白我什麽意思的神情。

    沐沐趁著明道不備，使勁拽了一根火紅的尾羽下來。

    “咯”

    明道痛鳴一聲，氣急敗壞，就要伸著長長的喙子，去啄沐沐。

    足有三尺多長的尾羽生著點點神輝，被沐沐拿在手中當成了一柄寶劍。

    “砰砰砰”

    一人一雞打在了一起，打得好不熱鬧。

    “咳覲見掌門”

    有人出聲，提醒了一下正在打鬧的一人一雞。

    “哎要是耽誤了時間就要被罵了”

    沐沐撇下明道，逃也似的跑到了前麵，隻是手中一支尾羽紅的豔麗，很是顯眼。

    踩著火炎白玉鋪成的石階，眾人筆直而上。

    石階盡頭，眺目遠望，一片龐大的宮殿群，古色古香，恢弘大氣，依靠著山峰而建。

    隨著山勢變化，宮殿或高或低，依次坐落，不斷有流雲飄忽，將許多宮殿遮擋起來，看不完全。

    往前走了不過幾丈，就看到一座高有十丈，寬有四丈的牌樓，竟然是一塊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雕梁畫棟，有祥雲朵朵。

    每條玉柱上都有雙龍攀柱而上，相互交錯纏繞，龍頭龍尾，龍身龍爪，更有龍角龍須龍鱗皆清晰無比。

    更有一些無人認識的墨色玉石填了進去，在勾勒描邊，襯托的四條玉龍栩栩如生。

    一整塊碧綠的玉石巧手神工，不知是何人所雕刻，將四條神龍雕刻的活靈活現。

    “若是能點上一對眼睛的話”

    牧蜀走到牌樓跟前，手指在玉石上拂過，有寒氣冒出，十分冰涼，竟是一塊冷玉。

    “巧手神工玉雕龍，隻缺妙手點雙瞳。

    若有神意開天眼，九霄直入破蒼穹。”

    身著黑衣的神秘人竟在牌樓的一角，尋到了一首小詩，不過蠅頭小字，被人藏在了一隻龍爪下，輕輕念了出來。

    神秘人聲調不斷起伏，很是古怪，像是刻意如此。

    四條神龍飽含神韻，龍爪躡雲，攀著玉柱破雲穿霞而上，龍須冉長飄在身後。

    牌樓四角飛簷，有四顆碩大的龍頭探了出來，龍首高昂，仰天作嘶嚎鳴叫之狀。

    隻可惜四顆龍頭，四雙龍眼，八對龍眸竟然空空如也，裏麵什麽東西也沒有，本來應該威嚴神駿的四條神龍仿若死了一般。

    “隻缺妙手點雙瞳麽不知何人有那麽一雙妙手，能將這四條玉龍點活”

    牧蜀自語，隨著沐沐前行，越過牌樓便是一座寬大的廣場。

    廣場很大，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頭，不知寬有幾許，長有幾何，整片廣場皆由火炎白玉鋪成，無暇無垢，不染一絲塵埃。

    一尊尊四足兩耳，一人多高的方鼎座落在廣場之上，每尊銅鼎相隔不過幾丈，一眼望去，怕是有數百尊之多。

    有銅跡累累，鏽痕斑斑，將方鼎之上，原本刻畫著的，一幅幅精致細膩的銅畫毀去了大半。

    即使如此，光是那些隻剩半邊，勉強能看出行跡的圖樣也有殺伐之氣透出。

    鼎，或是拿來熬煮食物的餐具，或是拿來參拜祭祀的禮器。

    此刻，這數百尊銅鼎盡皆有殺伐之氣透出，眾人一路走過，都感覺陰寒刺骨，好似有一支支長槍，一柄柄利刃穿體而過。

    牧蜀捂著腹部，按著胸口，體內髒腑都在隱隱作痛，好像都被割裂了開來。

    認真細看，銅鼎之上的刻圖所刻畫的不是魚蟲，也非鳥獸，竟然是一幅幅殺戮景象。

    “殺”，“殺”，“殺”，“殺”，“殺”

    將士在殺伐，卻不是與敵軍對壘，而是衝入了百姓之中。無數手無寸鐵，身弱體殘的男女老幼，不過一刀，不過一劍而已。

    頭顱拋得老高，有血濺三尺，噴在那些將士身上，臉上，不僅無法讓那些人住手，反而更加激發了那些人的凶殘。

    一場狂歡，無關其他隻有殺戮，猙獰著，笑罵著，下手越發順溜。

    每隻銅鼎之中，各自插著一隻不過四尺，隻有小指粗細的香。

    一點紅光燃著，有縷縷香煙渺渺，糊了雙目，迷了神思，讓人心靜，將殺伐之氣都盡皆拂去，不留一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