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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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無星辰的一個夜晚,林鎮剛在床上躺下就聽見屋外人聲吵雜,穀內似是來了不少人。

    他納悶的披衣起身推門去看,隻見一群人打著火把站在藥老門外,一邊用力地拍打著房門一邊大聲呼喊著藥老的名字。為首那個中年人神情悲傷,他的背上負著一個白衣少年。借著火光去看,隻見那少年雙眼緊閉,一雙很纖細的手無意識的往下垂著,臉上則是一種青黑色,不知是得了什麽怪病。

    隻聽“吱呀”一聲開門聲響,藥老慢慢地推開了屋門,有些疑惑地看著外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看藥老出來,為首那人又忙上前走了一步。

    “藥老,您快來救救這個孩子吧。”

    藥老看了那背著男孩的漢子一眼,卻是認得此人。

    “哦,原來是西彭山主事的萬裏啊,這孩子怎麽了?”

    “我徒弟今早在外被毒蟲咬傷,雖沒敢耽擱可路途甚遠,如今中毒時間已久,我已感覺不到他的脈搏。藥老您快看看他還有得救嗎?”

    “被什麽咬了?”藥老有些疑惑的問道。

    若是一般毒蟲咬傷的話,這些人身上應該都有丹藥可以解毒,為什麽拖這麽久非要送到我這裏來呢。

    “是嶺西毒蛛。”

    嶺西毒蛛在西疆山林之中廣為分布,這種蜘蛛並不結網,居於巢穴之中,以爬蟲飛鳥為食,毒性極大。

    藥老聞言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正色道:“將他放我屋中吧,鎮兒,你進來幫忙。”

    林鎮聽藥老喊自己進去,他揉了揉眼睛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快步走進了屋子。

    這是林鎮來藥穀兩年後的一個夜晚,與往日相比有些不同尋常。

    那男孩手臂上有一個咬痕,此刻傷口處一片黑青。

    藥老細細查看了他的傷勢之後,鬆了口氣道:“還好,還有得救,鎮兒你去將我的銀針拿來。”

    林鎮從箱中將九根細長的銀針遞到藥老手上,隻見那九根銀針每一根都有半尺長。

    藥老道:“鎮兒,我往日雖也教過你九針灸術,不過卻一直沒有演示給你看過,今天你可要看清楚了。”

    林鎮點了點頭,撥弄了一下燈草,那盞油燈頓時又亮了幾分。

    藥老解開這男孩外衣,在上身九處大穴之上插上銀針,沒多一會兒那九根銀針都變成了暗黑色。

    九針紮下,這男孩咳嗽了一聲,不過咳嗽完之後仍然是像睡著那樣躺著,並沒有醒來。而隨著口中流出了一種青黑色的液體之後,手臂傷口處和臉上的青黑色已是淡了許多。

    藥老這時說道:“鎮兒,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守著就行了。”

    “藥老,我守著您去歇會吧。”

    “我怕其中再生變化不敢離開,你先去就行了。”

    林鎮點了點頭,推門走出。

    外麵仍有幾位西彭山的弟子守著,東方已是泛起了魚肚白。

    “小師弟,衛新可還好?”看林鎮走出,他們迅速圍了上來。

    “啊,他還好。”

    “那我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現在他還沒醒,等他醒了之後諸位師兄再去探望吧,有藥老在師兄們盡管放心,不會有事的。”

    聽林鎮這樣說,他們點了點頭,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這才一個個沿著山路向西彭山爬去。

    其實昨晚孫小雅已經在藥穀為他們尋好了住處,不過幾人並沒有去。隻是在門前守著,看著那盞黃燈站了一夜。

    林鎮站在院子中看這群人沿山路往上走,越往上就越小。初時還可以看見一些黑影,不過再往上,就隱在山林之中看不到了。

    孫小雅走了過來,遞給林鎮一塊手帕道:“擦把臉吃點飯去睡會兒吧,都忙了一夜了。”

    林鎮點了點頭走向灶屋,孫小雅已是將飯菜做好,林鎮隨口吃了一點就上床睡覺了。

    再睜開眼時,已是正午時分。

    院子裏傳來陣陣笑聲,林鎮站在窗邊往外瞧。

    隻見孫小雅攙扶著衛新在院子中慢慢地走著,那衛新不時在孫小雅耳邊說點什麽直逗得小雅笑彎了腰。

    林鎮默默地看著二人,神情變得有些凝重,心中也很是難受。

    他轉過身去不再看,躺在床上蒙住了頭,不過小雅那笑聲仍是不斷傳來,有些刺耳。

    以後的日子,孫小雅對衛新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二人幾乎是形影不離。

    這些日子林鎮很少待在院子,總是一個人走在藥田之上。看著那些青黃藥草和此起彼伏的雀鳥,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受,直盼著這衛新趕緊走才好。

    有一次他走到種著馬錢子的藥田時站住了腳步,彎腰竟摘下了幾個馬錢子放在口中嚼咽下去。

    這些有毒的藥草讓林鎮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也嚇了藥老一大跳。

    這期間孫小雅隻來過一次,看林鎮並無大礙,又跑去黏著衛新了。

    藥老倒是來過幾次,不過他很少說話隻是看著林鎮搖頭苦笑,睿智的老人應該是清楚了這一切的緣由。

    林鎮病好之後,又經常自己一人跑去藥田。

    有一次正蹲在田邊想著心事,藥老卻忽然來到他的旁邊和他一起坐下。

    林鎮看見藥老來了,想要站起身,藥老卻伸出手示意他坐下,二人默默看著麵前的青色藥草。

    過了很久才聽藥老開口說道:“你喜歡小雅吧?”

    林鎮點了點頭又把頭埋得很低。

    藥老將頭上遮陽的鬥笠拿到手中,歎了口氣道:“孩子,她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你還是不要難為自己了。”

    林鎮聽藥老這樣說又是點了點頭,心中很是難受。他知道藥老和孫小雅在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藥老應該是很了解孫小雅。

    “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孫小雅一直都想在明月山修行,這些年雖然一直都沒突破第二層,但如果她沒修到明月心經第三層但又想留在明月山,那她會怎麽做呢?”

    林鎮道:“我好像是明白了。”

    “這與你人無關,你也是個好孩子。我想倘若你能修到第三層,小雅也會和你在一起。她沒遇上衛新之前,我還以為她會和你一同下山,但看來這丫頭呀一直想的都是留在山上。孩子,你也別陷太深了,要學會放手。”

    林鎮低聲道:“藥老,我想回去了。”

    “去吧。”

    林鎮慢慢站起身走了回去,藥老看林鎮身影落寞,搖了搖頭,又將鬥笠戴在頭上,起身朝藥田裏麵走去。

    林鎮回到家躺在床上,想著藥老的話,雖然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還是不肯放棄。

    放手二字說來簡單,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呢?

    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林鎮起身來到孫小雅住處,輕敲了幾下房門。

    孫小雅開門看到林鎮,道:“林鎮,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林鎮道:“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孫小雅道:“什麽事啊?”

    “我可以進屋說嗎?”

    孫小雅露出了一絲苦笑,道:“要不就在這說吧。”

    這時衛新的聲音從屋裏傳來,道:“小雅,是誰啊?”

    林鎮撓頭看著孫小雅笑了笑道:“隻是想問一點藥材的事情,既然衛師兄在這啊,那我就不打擾了,先走啦。”

    轉過身時淚已落下。

    林鎮走到一塊石頭旁,倚著大石頭抬頭看著夜空。

    隻見群星閃爍,它們對著自己眨眼睛。

    “這麽晚還待在女孩子房間,真是敗類,我見到萬裏師叔一定要把這件事說給他聽。可如果我要是修到明月心經第三層能留在山上的話,或許小雅就會喜歡我了。唉,其實這也不能怪別人,都是我自己太笨了。”

    又過了些日子,衛新傷好之後回到了西彭山。

    不過卻見孫小雅經常是一個人拿著衛新留下的一塊玉石呆呆地看著,二人也時常在西彭山上幽會。

    林鎮變得沉默寡言,形容也日見消瘦。

    “你下山去吧。”

    “啊?”林鎮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急忙道:“藥老,可是我犯了什麽過錯?”

    “你沒犯錯,隻是我認為你已經學有所成,是該下山了。”

    林鎮咬著嘴唇點了點頭,默默走回了自己房間。

    他慢慢的收拾著衣物,想等孫小雅相送,再見她最後一麵。

    可直到和藥老一起走到明月河邊,孫小雅也沒出現。

    藥老對林鎮說道:“別回頭看了,再見又能怎樣呢?孩子,姻緣天定,不必強求什麽。你先去天心峰找下古陽長老吧,我這老頭子也許多年沒出過藥穀了,沒有多少錢財給你,這本醫書和一點銀兩你收下吧。不過古陽可是富得流油,他若知道你要下山,送你的東西隻怕你是要買輛牛車拉著了。”

    “多謝藥老這些年對我的照顧,給您添麻煩了。”

    說完林鎮跪下朝藥老磕了三個頭。

    藥老急忙攙起林鎮,道:“好了好了,快些上路吧。以後遇事要‘看開想透忘掉放下’,這樣就不會有煩惱了。”

    林鎮點了點頭,將包袱負在背上,跳上一葉竹筏,朝藥老擺了擺手,撐船向下劃去。

    這河水較兩年前似是更加湍急了,林鎮站在竹筏上麵,還沒怎麽撐船,就見兩岸山峰紛紛往後退去,沒多一會兒就已出了藥穀。

    遇人問了下天心峰的位置,林鎮棄了竹筏,邁步朝著天心峰走去。

    來到天心峰下,隻見一座山峰巍峨高聳直插雲霄,真如接著天心一般。

    “古陽長老不在峰上,至於什麽時候回來我也說不好。”守山弟子看著林鎮笑著說道。

    “那師兄看到長老時可否告知他一聲,就說林鎮下山了。”

    “林……林什麽?”

    “林鎮。”

    “好的,見到長老我會說的。”

    “有勞師兄了。”林鎮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走在明月大道上,隻見有許許多多的明月弟子行色匆匆。

    也碰見不少初來明月的小孩子,他們跟在父母身後,好奇的打量著四周。

    有的父母指著林鎮小聲對兒女說道:“看見沒有,若是不用心修行就會像他這樣被攆下山的。”

    林鎮聞言露出了苦笑也沒去理那些人,畢竟他們說的也不算錯。

    走了大半日終於是出了明月山,隻見明月河似是一條玉帶那樣飄向遠方。

    這是林鎮上明月山十四年來第一次下山,他聽著啾鳴鳥聲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得很急。

    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呢?

    林鎮回首又看了一眼明月山,或許再也不會來這裏了吧,也不知道以後會有怎樣的事情在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