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掌 看不懂,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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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兒,你輸了。”

    這句話聲音並不是太大,也不顯得很洪亮,便是那立於汶水湖外圍的鎮民都聽得不是很清晰。

    可這道聲音又似是攝人心魂,奪人心魄,隨著一縷春風,傳到了那許寒白的雙耳中去。

    再接著傳到他的腦海裏,傳到他的心間。

    ……

    …………

    陣陣清風掠過,將他那頭黑發給揚了起來。他於這汶水湖上仰天吐了一口鮮血,踉蹌後退。

    那身文士長衫已被鮮血浸染,他的眼睛裏血絲更甚,已然滲出了血來。

    於他那右眼之間的那一縷烏光慢慢消退,直至無形。

    他有些迷茫無措,不明所以。

    他終是醒了過來。

    因為那道執念太深,他太想贏,導致他心神幾近崩毀。可是萬法皆施,卻處處受製於那把短劍,苦苦不能將齊然擊敗,這使他的心誌幾近被摧毀,他快要入魔了。故他不惜動用了那招殺生秘術,想與齊然來個魚死網破,想將他格殺於此,亦或者是同歸於盡。

    可這道mì shū乃不世奇功,於他心神不穩之時施展,那一縷烏光始終是凝而不聚,遲遲不能散發出它真正的威勢來,儼然對他己身有了反噬的跡象。

    莫不是這道聲音於他心間炸響,若一道天音將那道魔障擊穿,他很可能就此墜入到萬丈深淵之中,萬劫不複。

    ……

    ……

    許寒白抬頭,那白皙的臉龐已不複往日神采。想到自己應該是輸了罷,他有些無措。

    可他終於是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位老者,看到了那人也在望著他。

    他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這個老者於這般站在他的身前,竟比齊然書中的那把短劍給他的震撼還要來的強烈。

    他……不敢相信。

    他真的不敢相信這個日理萬機的這個老者真的會來到這裏,會跨過千山尋到此處。

    他來到這裏是來看他的嗎?

    他有些慌張的掀起了衣衫前襟,毫不猶豫地向對方拜倒,準備行大禮。

    因為這是他的師父。

    縱然這人對他的要求有些嚴格,甚至於有些苛刻,可這仍是他此生最敬愛的人。

    可那位老者終是沒有讓他跪下,而是扶住了他的雙臂,就這般看著他。他沒有笑,卻也沒有怒氣,他很平靜。

    “白兒,你……已經輸了。”那位老者再次說道。

    “我輸了嗎?可我怎麽可能會輸……”聽到此處,許寒白的臉上那道道黑氣再次浮現,有些猙獰,他連連搖頭。

    他不相信,不相信這個事實,他不甘心,他不服。

    “我的天眼神術還未施展而出,隻需要再等上一段時間,隻需要一小會,我真的可以將他擊敗,我真的可以贏了他,師父……”許寒白的聲音有些急切,有些傷感,還帶著些許的哭腔。

    他真的不服。

    那位老者搖了搖頭,於他臉上的情緒有些複雜。

    他的視線再次轉移到了齊然的身上,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感慨的說道:“便是你那天眼再高上兩重境界,亦或者那個年輕人沒有那把短劍,你……還會輸。”

    “不可能!!!”許寒白被這句話驚的連連後退,再吐鮮血。

    那長發揚起,他仰天怒吼,他很欲狂。

    他將後背的那把麻花傘給抽了下來,然後緊握在手中。

    他欲再上前,將那個年輕人給腰斬了。這場比試,輸的絕對不應該是他才對,他付出了這麽多,他這般努力,可為什麽要他輸?

    …………

    …………

    汶水湖上,眾人皆是蹩眉,本來看那書生心神恍惚不定,淒慘不堪,不由心有所憫,集體都保持了沉默。

    可這人喋喋不休,非要來個你死我活,實在是讓人費解,令人不喜。

    無仇無怨,單單隻因那一紙約定,便遠赴千山而至,且以刀劍而向,還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這……至於嗎?

    鎮中之人皆是向善之人,一輩子都沒有出得這深山去,他們不明白,不明白這書生的所作所為,不明白他為何能做出這種事來。

    難道那世外都是這種人嗎?都是這種不可理喻的人嗎?都像這個書生一樣?

    他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自然就不想了。

    可是,他們又是極護短之人。那又怎會看到己鎮中的人受到傷害呢?受到別人的淩辱?受到別人舉劍而來且還咄咄相逼?

    他們自然不會。

    “你若真的想幹,我們這群人都陪你好不好?”有人舉起了一把鐮刀,直指許寒白。

    “你都已經輸了,還這般姿態,真是令人太過於失望了!”有聲嗬斥道。

    汶水湖上一時劍拔弩張,氣氛有些冷。

    …………

    …………

    齊然向前踏了一步,手執那把短劍,將雙手負在了身後,沉默著望向那個書生。

    他和這個書生以前素未謀麵過,於初始是若不是為了師父,為了他老人家的臉麵,他不可能應戰。

    一切皆是因為這個書生苦苦相逼,非要和他鬥上一場。

    這場決鬥,摻雜了些許他對這個書生的渴望,對高手的渴望。這是一種遇之音的感覺,是一種遇到高手便興奮的感覺。

    他由開始的不想戰,轉而渴望一戰。

    很想一戰。

    且要戰個痛快。

    可是於而今來看,這個書生的確很強,強的一塌糊塗。

    可已不值得他再揮起那把短劍了。

    他的心誌這般不堅定,為人這般不灑脫,於這一戰,他確是輸了,可於那世外,他絕對還會再輸,再輸下去。

    便是於那戰火連天的世外,那蘊藏著重重凶險的世外也不能使人的心誌再堅定些嗎?

    於那世外行走,真的不能使自己的內心更加強大些嗎?

    這般想著,齊然覺得那世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覺得,那個想要出山的想發竟有些淡了。

    “這個書生怎的和那山中的那頭巨獸這般相像?非要來個你死我活,真是纏人啊。”齊然不禁暗歎。

    ……

    ……

    那老者就這般看著許寒白,他再搖了搖頭。

    “徒兒,這個道理你真的還沒有明白嗎?”

    “我已經想的很明白了,可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說的話。他有什麽本事?也隻是那把短劍厲害一些罷了,若無那把劍,我斬他如斬草麥。”許寒白有些聲嘶力竭。

    他的失敗,皆因那把短劍而起。

    他心中就是這樣想的,他覺得這個道理他已經想的很明白,想的很通透了。

    …………

    …………

    “你真的很像我,沒有白費我這多年的栽培,你這個樣子,令我真的很開心。可是,這一切又皆因你太像我了,是那般的像……所以,你才會敗給那個年輕人,會敗的這般淒慘,敗的……一塌糊塗。“老頭子心有感傷。

    他看著這個年輕人,仿佛看到了他以前的影子。

    那時,他也是意氣風發,執戈鐵馬走四方,有著無敵之姿,可他還是敗了,敗給了那個人。

    那個人不強,真的不強,他覺得自己真的可以將他擊敗。可是,他卻輸了,輸的不明不白,輸的痛心疾首,輸在了那人的刀下。

    是啊,他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輸。

    這一直是他的心結,使他忘不掉,放不下,始終在糾纏著他,讓他難以忘懷。

    可是,於今看著徒兒的這般姿態,為了他的心結而淪落到了如今這副模樣,這使他心有恍惚,心生感傷,難道是因為自己真的是錯了嗎?

    這老一輩的恩怨,真的應該由這些小輩來承擔嗎?

    他的痛苦,真的應該由這個年輕人來承受嗎?

    …………

    …………

    他覺得自己有些懂了,覺得自己想通了。

    其實輸的不是修為,不是兵器,更不是術法,因為這些本沒有任何的可比性。

    這其實輸的是心啊。

    那人放下了,而自己卻沒有放下,這便就是真正的輸了罷。

    “他的短劍很強,這是讓你敗的一個主要原因。可是,這更因為你的心誌還不夠堅定。你的心還不夠強大,故你的劍法還不夠強,你還做不到將他擊敗的那個地步。他有短劍這把神兵,而你……卻沒有,這怪不得他。”那位老者有些感歎。

    “可你又知,你執那三十六把天劍,將那年輕一代殺的膽寒莫名,對你望而生畏,這……難道是他們太差了嗎?你又何曾想過為何你有神兵,為何你總是贏,而他們卻總是輸呢?”老者眉頭輕佻,他再次說道。

    可他覺得這些話說到這裏,已經夠了,這已經很明確了。故,他不能再說下去了。

    再說下去,他的徒兒可能會更痛,更加難受,更加傷心,更加放不開,從而淪落成當初自己的那幅模樣。

    於許寒白臉上的那道道黑氣漸化為無形,他似是冷靜了下來。

    可他還是不懂,不懂這個老人說的話,不懂他的意思。

    可他又有些懂了。

    這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那把短劍嗎?

    …………

    …………

    齊然有些怔怔失神。他也不懂,他完全聽不明白這個老頭子在講些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

    可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明白了這個老頭子是那書生的師父。

    可若這些道理都是對的,這個固執的老頭子為何還放不開呢?為何還做不到像自家師父那般灑脫?那般逍遙快活?這又是何苦呢?

    難道這便是應了那句道理人人皆知,卻依然走不好這一生的那句老話?

    …………

    ……

    不知何時,小光頭已經由人群外圍衝了過來,他看著那位老者,滿臉笑意,然後低頭叩禮。

    他又來到了許寒白的身前,以手接過了那把麻花傘,將那伏在他身上的禿鳥移了移,攙起了書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光頭上,以至於讓他站得更穩一些,不至於跌進這深湖中去。

    許寒白不明所以,他看了一眼小光頭,又轉而望向了那位老者。

    他覺得對不起這個老人對自己的教誨,辜負了他對自己的期望,他心中滿是愧疚。

    他也覺得很是絕望。

    這一切的一切都轉化成了恨,再而轉化成了怒火。

    他又望向了那一襲長衫,鎮定自若的齊然。

    他由那張臉上看到了無所謂,這使它皺眉,令他的心更痛。

    …………

    …………

    “我們走吧。”那位老者抬頭向遠空而望,他覺得是時候該走了,留在這裏還有何意義呢?

    於他那張滄桑的臉上依舊無波無瀾,這場與那個人之間的對決,終於是以自己失敗而收場。。

    可是於今,這場決鬥自己輸了又如何?

    那遠方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來做,而這場決鬥,輸,就輸了罷。

    …………

    …………

    他輕甩衣袖,卷起許寒白與那小光頭二人,向遠山飄然而去。

    許寒白冷眼而望,望向了那立於湖麵之上的翩翩少年,他冷笑。

    小光頭回頭而望,他望向了那在人群中的黑娃眾人,最後將視線定格在小甜妞的臉上,他笑了。

    齊然抬頭而望,望向了那於青天之上的許寒白。

    有風輕撫而過,將他的長發揚了起來,他雙眼微眯,眯成了一條縫。

    他皺眉,他想自己也是時候該做點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