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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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二十年風風雨雨葬落日,齊然未曾有一絲彷徨過,因為這早已成為了習慣。
他習慣了於晨光揮灑下的酒館打瞌睡,習慣了酒客極少時就進山練功,習慣了於日落時跟隨師父釀酒,習慣了這一切的一切。
習慣便成自然,這仿佛應該是他一輩子要做下去的事。
就像這鎮中的淳樸鎮民一般,不會去想以後要去做些什麽,該去做些什麽。
然而他沒有想到,於兩個月前師父出山,近日這書生來此,且與之一戰,這些習慣卻被打破了。
他破天荒的想了想以後的事,想了想自己以後到底該去做些什麽。
“我要出山才對。。”望著那於天際盡頭上漸漸遠去的許寒白,齊然這般想道。
可他已來不及多想了。
他身子輕晃,隻覺的天旋地轉,頭重腳輕,一頭紮進了這汶水湖中。他,太累了。
眾人大驚,皆是上前,欲將齊然於這深湖之中給撈上來。
透過湖麵,齊然模糊的看著那一雙雙向他伸來的手,還有那頗顯急切的神色,他覺得有些暖。
可他已沒了力氣向眾人再回伸出自己的手。
他有些恍惚的望著那把被一股莫名氣息纏繞的短劍,眉頭皺起,漸漸閉上了雙眼。
…………
…………
…………
夕陽快要落山,微紅的光透過群山斜射在小鎮中的房舍屋頂上,還有那滑如薄鏡的汶水湖麵上,讓這小鎮那股神妙祥和之意愈發濃烈了。
那酒館外的粗布酒幡子被清風吹拂,依舊平淡無奇,隻是那清風徐來四個大字依然攝人心魂,使人不免咂舌。
幽靜的酒館內,光線稍顯柔和,空氣中還帶著陣陣沁人心啤的酒香的味道。
齊然躺在床上,於他肩膀處仍放著那把短劍。
這把短劍看起來很是普通,可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把看起來古樸無華的短劍能將那書生逼到那般境地呢?
試想,若是無這把短劍,想來這番比試怕會是以另一種局麵收場。
在睡夢之中,齊然覺得身子有些酸痛,他翻了翻身子,以此好讓自己睡的舒坦一些。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少年輕哼了一聲,那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漆黑的雙眸之中,帶著些許茫然。
他醒了過來。
酒館內並無他人,想來鎮民們將他帶回這裏,看他並無大礙,便皆是散去了。
看著那依舊空空如野的屋子,唯有月光灑落而下,而更多的卻是被黑色籠罩。
處於這般寧靜的環境之下,齊然覺得有些慌亂,覺得有些無措。
可這些表情本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才是。
是的,他覺得有些慌亂。
更甚至是有些不安。
並非是這周遭的環境讓他起了寒意,讓他覺得有些危險。
而是這環境太靜了,靜到讓人覺得有些枯燥無味,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才是。
他覺得有些無趣,有些寂寞,有些……孤獨。
也有些莫名的煩躁。
齊然起身,坐在了床塌之上。
這黑夜將他籠罩,唯有一雙明眸散著幽光,與那投射進來的月光相契合。
與那書生一戰,已激起了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那股對世外的向往之意,那種感覺來的有些快,有些猛,充斥著他的神經,使他不能釋懷。
他想去世外走一走。
深居在這無盡山林之中,他還未曾生出過這般想法。
可若是一想到這能夠一眼便可望穿盡頭的人生,他覺得更加慌亂。
難不成要在這深山之中做一輩子這些無趣的事情嗎?
日日釀酒,卻唯有那幾人懂的欣賞。
而常日修習功法,卻不能為那深處於兵亂之中受苦的百姓化解危難。
那做這些的意義何在?
何不像那書生一般,去世外走上一遭?
那紅塵之中,定會有讓自己覺得有趣的事情存在才對。
他也才二十歲,又怎能耐得住這種無聊的人生呢?
這看得到盡頭的人生,絕不是他想要的。
驀然間,齊然覺得有些口渴,他望向了放在床頭的一碗白水。
他拿起碗一飲而盡,把碗擲到了地上,啪的一聲,摔成粉碎。
他透過窗戶斜斜望了眼酒館外,有了些說不出的激昂於亢奮,走下床塌,踢開了那雙已然破了個洞的鞋子,扔掉了那係發的一縷麻草,便往夜色裏走去。
百般思緒劃過心頭,齊然覺得已經想通了。
他要出山才是。
…………
可出山之前,去做些吃的,然後再洗個熱水澡才是正道。
…………
………
浩蕩群山間,有白霧環繞,而天際盡頭的那一輪明月,攜帶著月光侵灑而下,照在了一處斷崖上麵,照在了那許寒白三人身上。
斷崖之下,是一場無垠的荒野,有一座古城橫貫其上。
於這月夜下,那城門大開,遍地皆是燃燒的火把,數不盡的騎兵由城中走出,踏在這古道之上,向北而去。
很多兵士行色匆匆,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
各洲郡皆是在調防,前往後方戰線,以此抵禦那勢如破竹的塞北燕軍。
按道理來講,他們還不至於出現在那片戰場上,但誰都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派上用場,他們其中要死去多少人。
負責駐守京都的禁軍都在時刻準備著北進,更不要說是他們。
在戰場上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前仆後繼會是經常出現的詞語。
他們無從選擇。
站在斷崖之上,俯瞰著這副場景,許寒白心中有些微酸,可這與那落敗的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而今天下大亂,那塞北之地定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將會死去,更會有數不盡的家庭妻離子散。
他覺得愈發惘然。
有風吹過,他扭頭看向了於他身前的這位老者。
他隻覺得那股尊敬之意愈發濃烈。
因為以而今來看,那些調兵旨意與征兵令皆是通過這位老者的雙手來完成的。
做為他的徒兒,該是一件多麽令人慶幸的事啊。
他知道,那張已有些蒼老的臉上盡是愁容,而這些,卻是外人難以察覺到的。
可他卻不能為他承擔更多的壓力,不能為他分擔些什麽。
便是想讓他開心一些,將那個年輕人擊敗,他也做不到。
而這一切的一切,皆因自己太……弱。
故,他想變的更強。
變得很強。
然後能夠站在他的身前,將那些壓力與冷風盡數抵禦掉,亦或者是一劍斬開。。
那樣的話,他應該會笑的很開心了吧。
這一切,才是他想要做的。
似是察覺到了許寒白內心那些微弱的想法,這位老者不覺間竟然笑了。
他望著許寒白說道:“你隨我回京吧,我已想了很長時日,待時機成熟,我便把那道印給拿走,然後……交至你的手裏。”
聽得此話,許寒白的身子有些僵硬。
一行清淚由他的臉上淌過。
這個老人而今說出這些話,便是已然認同了他的努力。
可卻也使他有些受寵若驚。
他掀起了前衫衣襟,然後毫不猶豫的向他跪拜,連連磕了三個響頭。
這個老人這般待他,使他心中愧意更濃,可亦有大恨。
他忽然覺得很痛。
心痛。
許寒白沉默了很長時間。
“師父,我還不想回京。”許寒白說道。他的聲音有些輕,以至於站在他身前的小光頭都沒有聽得很清楚。
許寒白跪在那裏,低著頭,以至於低到了塵埃裏去。
那位老者眉梢微佻,他頓了頓,似是也沒有聽明白許寒白稍才所說的話,他問道:“你……說什麽?”
“我想變的更強,我想再去尋一把……更厲害的劍。”
…………
…………
那位老者扭過了頭,他沉默了。
過去了很長時間,他扭頭望向了小光頭。
“休兒呢,你……要不要隨我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