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少年脾氣怎這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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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畔之下有些靜,齊然收刀歸鞘,怔征的望著那具屍體,盯著那被他砍掉的頭顱,他發現那還未瞑目的眼睛也在盯著他看,這使他怒意更甚,心有些亂。

    手中無物捏著,總覺得少點什麽,他又由刀鞘中把那把大刀給抽了出來,以雙手握著,緊緊攥著,以致手指節出現了淡淡的白色。

    不知為何,他想吼一聲出來,或許是喉嚨有些幹吧,或許是稍才喝了一壺假水,總之是覺得喉嚨異常幹澀。應該喝兩葫蘆,或者是喝三葫蘆才是,那樣才能徹底解渴,才不會這麽快就覺得口渴。

    可是他並不想喝水,隻是喉嚨有些幹,隻是想吼一聲而已。

    可這些事情越想越覺得不明白,越想越覺得無奈,於是,他前踏了一步。

    “砰”的一聲悶響,那頂頭顱被他踢飛了出去,跌落在了深林子中。

    青草上臥著那頭黑馬,馬身上的皮毛剝落了很多,且被雨水浸泡過,緊緊的貼在身上,有些黏漉漉的感覺,看著有些可憐,但它神情卻又顯得是那樣愜意,耷拉著耳朵,微眯著雙眼,悠閑自在。

    野風凝成一束圍繞在它的身上,壓在它身下的青草野花似開似萎,它抖了抖身子,有水珠迸濺開來。

    便在這時,崖坪間又有野風起,有香氣微溢,齊然皺了皺眉。

    山雨早已停歇,紅裙閹官微眯著雙眼,臉上的濃妝卻不知被哪來的水給溶了去。他嗅的最清楚,那香氣是由他臉上的妝膏散發出來的。素日他極喜這股味道,現在味道這番濃鬱,甚至是有些刺鼻,他想著之後再也不要用這種味道的妝膏了,淡眉飄拂的有些狂亂,他以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他乃是虛覺境界的修士,於人世之中,與那些大官人,老夫子的境界相比,相差甚遠,可與這個虛覺境之下的少年相比,他的真氣雄混程度,且對於天地大道的認知,定是高居其上。

    可那人神乎其神的刀法,於刀道之中,已然站在了心法歸途的最高處,處於虛覺境界的最頂端,雖然尚未破虛,但距離天人合一的刀道也隻是剩下極薄極淡的一線。總之,他由那少年稍才的一刀中,受到了極強烈的震撼。可他畢竟身居高位,服侍過的強者不在少數,總之,他不會怕到不敢說話。

    說的明白些,他是一個聰明人,是一個心思深沉,是一個行事謹慎的人,說的再明白些,他其實是一個明白人。

    看著那個年輕人,深色陰晴不定,他雙手抱拳,極淡的雙眉微微挑起,平靜望著那人的背影,紅如豔紙的雙唇微啟,他說道:“抱歉。”

    齊然還未由那種不知名的情緒裏掙脫出來,隻覺得煩躁之意更濃,此時他聽到了那道聲音傳來。

    他搖了搖頭,轉過了身,把手中的刀扛在了肩上。

    “我不需要你這兩個字,一聲爺爺,你叫,還是不叫?”

    野風更甚,刮的古林蔥鬱枝葉沙沙作響,刮開了漆黑天際的厚雲,有一道光投射在了斷崖絕壁上麵。

    紅裙閹官眉頭深瞥,他不知該怎樣接下這句話,他開始沉默。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斷崖頂畔響起了一道聲音。

    很輕柔的一道聲音,似有無盡嬌媚,令人神往悠然,卻是打破了這崖下的沉默。

    “這位小哥脾氣怎這般大?”

    齊然沉默抬頭,極目望去,他的目光透過黑夜,落在了斷崖頂端,落在了那個女子的身上。

    無盡的野風還在持續,夾雜著些許山水露氣撲到了他的臉上,讓他緊皺的眉頭稍微舒展,他用手把有些濕的長發拂了拂。

    那崖頂上的人兒穿著一身素紗白裙,一頭青絲若瀑布般斜披於肩,那張臉於夜空之中看的不是很真切,唯有那雙眸子明若秋水,散發著一縷微光,似是不屬於人間的光澤,這想來應該是一個極美的人兒。

    齊然自認對於女人和無邪天真的小孩子沒有一絲抵抗力,更何況這女子是一個極美的人兒,他的眸子又明亮了些,不覺間已忘卻了那些煩悶的情緒。

    他向崖頂上方喊道:“這位姑娘,這閹人實在是無理取鬧,莫名其妙,無緣無故欲收我性命,我焉能不氣?”

    “小哥哥,這諾大的山雨稍停,他大概是腦子進了水,你莫要生這般大的火氣,暫且饒他一命吧,我會好生將他教訓一番的。”

    齊然對於自己的百家心法有一種迷之自信,對於自己的刀法更有著絕對的信心,他無所畏懼,深信自己可以一刀將那閹官劈翻在地上,所以他說道:“不行,我要聽一聲爺爺,才可放過他。”

    斷崖頂上的那人陷入了沉默,似是在沉思。

    過去了很長時間,映著由天際投射下來的微光,崖頂上的人兒搖了搖裙擺。

    “紅師父,你便……叫一聲罷。”

    紅裙閹官心頭驟緊,眉頭掩成了一道道極深極緊的黑線,他向斷崖頂端望去。

    那個女子是那位手掌數百萬兵馬之人的女兒,是那位功參造化之人的孩子,說的再明白些,她身份尊崇,而他,隻是宮裏的一個奴才。聽命於她,乃是他的職責所在,縱使平時她有些頑劣,時常作出一些令他不喜的事情來,可是,當她下令的時候,他需做到順從,做到聽命,做到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輕啟紅唇,盡管心中有著憤悶,有著數不盡的怒火,他還需盡可能的將神情做到柔順平和,他說道:“爺爺。”

    一縷幽寒陰冷的光由他的眼中一閃而逝,即便是他自己也沒有覺察到。

    可是齊然撲捉到了,他眉頭再次緊皺起來。

    可他終是沒有多說什麽,帶著一縷極深的意味望著那紅裙閹官。似是看的夠久了,也看的夠了,他收刀於鞘,向崖頂上的人兒望去。

    恨這夜色太濃,便是他睜大雙目,也不能看清那人的臉,唯有一身長裙有些吸睛,讓他有些留戀。

    看不清,那便不看。若是看不清還要盯著看,那做人的禮貌與待人的禮數豈不是都沒有了?

    而此地有兩個騎兵橫躺,齊然實在是不想待的太久,他想盡快離開這裏。

    他又向斷崖頂端的人兒望了一眼。

    …………

    …………

    山林之中夜色依然,彌漫著一層層濃濃的霧,遮住了古樹的梢頭,遮去了那些瘦峭如同刀斧砍出來的山壁,也掩去那陣蹄聲漸遠的馬蹄聲,但是卻無法遮去那個年輕人的背影。

    “我想說那人真的好生帥氣,比我哥哥要帥氣多了。”

    “你是在說八皇子殿下嗎?”紅裙閹官笑了一聲,他搖了搖頭。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有些惘然,有些感懷,那個隨父出征的皇子,才是真男兒,而那個年輕人,才比不過。

    他再次說道:“柏鳳皇子一劍抵寒天的威名早已威懾北原年輕一代,便是在這齊疆之中也源源流傳,無人可擋其威,那臭小子又算得什麽東西。”

    “噗嗤”一聲,那女子掩嘴笑出聲來。

    “哎呦,你莫不是還心有怯怯焉,在生那人的火氣?我那哥哥是什麽樣子,我比他人看的都要清楚些,我並沒有說他弱啦。”

    紅裙閹官微微皺眉,暗想這素rì běn不願與他說太多話的主子,話怎的就多起來了。

    “我們還要深進這山林之中,於今無人抬轎,且不知到底該走往何處,這可怎麽辦?”那白裙女子似是極為苦惱,以兩根手指輕捋著一簇青絲,看向了而盡僅存的兩個騎兵。

    紅裙閹官沒有答話,他的眉頭緊皺,過了良久,他言道:

    “殿下,你有沒有想過那少年為何是由深山之中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