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永遠都要以病人為先吧。

    黎若煙站在陽台的窗子邊, 墊著腳往外看去，果然看到他和尤啟瑩急匆匆的開了車從小區出去。

    少了小叔黎言川作伴的假期, 本來就有些索然無味, 黎若煙沒敢在這裏偷懶，翻出了假期作業, 要是這次能提前把作業做完, 沒準能拜托小叔和自己去什麽地方玩一玩。

    這樣一個人在房間裏呆到中午五點，直到窗外開始下起大雨，黎若煙才注意到他離開這裏，已經去了四個多小時。眼看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黎言川想起他急匆匆和尤啟瑩走掉的背影，幹脆拿了把雨傘，鎖shàng mén以後就往小叔實習的醫院趕。

    從這裏抵達小叔所在的醫院並沒有多遠，短短二十分鍾的路程, 雨勢漸大，抵達醫院的時候背脊和褲腿都濕透了，黎若煙太熟悉這個醫院的環境，進去以後就直接趕去重症監護室，醫院裏有不少人知道她是黎言川的侄女, 見她冒著雨前來送傘, 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尤啟瑩的祖父已經從重症監護室推出去, 這會兒應該在二號住院樓。

    於是她又隻得打著傘去了住院樓, 黎若煙不過剛剛從電梯裏出去, 就看到醫院長長的走廊外，站了不少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裏三層外三層的站在外麵，臉上寫滿了肅穆，她被這個陣勢嚇到，在電梯口愣了一會兒，這才邁著被雨水浸濕的腿擠在人群裏往裏麵看，還未走進去，隱約就能聽到裏麵傳來斷斷續的哭聲，情況好像並不樂觀。

    幾個帶著墨鏡的人默默的摘了墨鏡，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她探進半個腦袋往裏麵看了一眼，驀然愣住，正好看到小叔的背影站在床的側邊，尤啟瑩捂住臉，靠著他的肩膀，哭的很是傷心。

    她突然間愣住，握著雨傘的手也隻得默默的貼到了牆壁上，看著那個人的背影發愣。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小叔黎言川和一個女孩子這樣的親近，心髒像是被人揪起來，疼的厲害，她不敢說話，隻能默默的靠著醫院的牆壁，像是那些黑色西裝的男人一樣，肅穆的安靜的守在門口。

    後來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有人從病房裏出來，那人看了一眼抱著雨傘站在門口的黎若煙，走過去彎著腰，叫了一聲：

    “小蘿莉。”

    黎若煙抱著雨傘抬起頭，才看到有些倦意的尤啟然站在門口，他手指上握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煙，看到她在門口，仰著嘴角笑了笑：

    “來找你小叔的？”

    那個人往背後的病房裏看了一眼，拉著她從裏麵出來：

    “一會兒我幫你叫他。”

    黎若煙感覺到周圍死寂一樣的氛圍，不敢多說什麽，跟著尤啟然走在後麵，走到過道的抽煙區，看到他點燃那隻煙，靠著牆壁抽了一口，尤啟然低下頭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語一樣的說：

    “我祖父去世了，給你起瑩姐姐一點點安慰的時間。”

    “好。”

    黎若煙也學著他的樣子靠著牆壁，見他看著窗外的雨幕，隻抽了一口又把煙掐滅，褲腿被雨水打濕的黎若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引起了尤啟然的注意，那個人想了想，幹脆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披到她身上：

    “你倒是挺關心你小叔的，你們關係怎麽那麽好？”

    “我和他從小就那麽好。”

    尤啟然知道黎言川尤其關照這個小侄女，聽聞她的回答，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黎若煙想起剛剛尤啟瑩對黎言川的那個動作，忍不住問他：

    “啟瑩姐姐幹嘛離我小叔那麽近？”

    尤啟然原本還挺壓抑的，突然間聽聞這個小丫頭那麽問，便開了一句話玩笑話：

    “憑什麽不可以，他們可是那麽好的關係。”

    黎若煙愣住，握著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愣了好半天，看著尤啟然，問：

    “那麽好的關係，是男女朋友關係？”

    尤啟然知道自己的姐姐喜歡黎言川，這種事情早在舊金山的時候，在尤啟瑩的朋友圈裏就人盡皆知，又想他的姐姐那麽優秀，從小就不缺乏追求者，和黎言川在一起不過早晚的事情，聽聞小丫頭那麽問，並沒有否認，隻聳了聳肩膀。

    黎若煙徹底懵了，站在哪裏愣了許久，隻覺得耳朵裏轟隆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轟然的倒塌，她看著醫院走廊上那間亮著燈，看起來格外擁擠的病房，突然覺得心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她的小叔，果然已經不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小叔了。

    ——

    那晚和小叔黎言川回去的第二天，黎若煙就找了個借口，不願意呆在他的房子裏，回了小姨家，沒在和他說話。這個國慶假期，幾乎是在想著小叔的事情裏度過的，收假回去的第一天，鄭柯和葛薇就發現她整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了，放了學三個人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閑聊，黎若煙才一臉沮喪的說起了小叔的事情：

    “我小叔好像有女朋友了，她或許隻是怕我多心，沒有和我說過。”

    鄭柯的心裏一下子就放下一塊大石頭，臉上不敢露出太多心思，安慰她：

    “現在的男生誰還沒有一個兩個女朋友，太正常了，像你小叔那樣好看的人，不交女朋友才奇怪。”

    黎若煙沒聽到好友們的安慰，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鄭柯這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安慰她：

    “我是說，你應該替你小叔感到高興，有女朋友，就是一種新的人生起點。”

    葛薇抬手拍了鄭柯一巴掌：

    “鄭柯，你少說點話會死啊，他小叔有女朋友，誰還管她。”

    兩個嘴笨的好朋友安慰不成反倒是在她的心尖上插了一刀，黎若煙的眼眶裏的眼淚一下子就滾落出來，更是心塞。

    葛薇和鄭柯都沒見過這種陣勢，手忙腳亂的安慰了一番，財大氣粗的鄭柯馬上就帶她去學校的附近的零食店采購食物，親自送她回家，一路上黎若煙再也沒有說過話，鄭柯隻好像個跟屁蟲一樣，偶爾給她撕個什麽棉花糖，想著怎麽堵住她臉上不開心的笑容。

    下了車，鄭柯給她拎著零食，從小巷口一路護送回去，兩個人坐在家門口的小地磚上，鄭柯這才敢開口說：

    “若煙，其實你也別多想，你看，我馬上就要十八歲，我就是個大人了，以後我可以代替你小叔照顧你，你想吃什麽，喜歡什麽，傷心或是難過，我都可以成為你的肩膀。”

    他和黎若煙好朋友很多年了，知道黎若煙心裏擔心和害怕的地方在哪裏，也知道她所有的喜好，說這樣的話，原本就是討她的歡心。

    誰知道那一句成為你依靠的肩膀，一下子就戳到她的淚點，是的，她曾經也希望，小叔就是她的肩膀，直到那晚在醫院才發現，他的肩膀隻是屬於尤啟瑩的，這樣一想心裏更難過，連嘴巴裏的棉花糖都沒有咽下去，眼眶就紅了起來。

    鄭柯一直都知道她的小叔在她的心裏是個什麽位置，見她又難過起來，大著膽子把自己的肩膀靠過去：

    “你看，我的肩膀，是不是也不比你小叔的差。”

    黎若煙並不太懂的鄭柯這樣含蓄的表白，隻是紅著眼眶看了看麵前那個小男生的肩膀，想了想，輕輕的的把額頭靠上去，這個人的肩膀，怎麽能和小叔的一樣呢？

    他是好朋友的肩膀，小叔的肩膀呢？

    她不知道心裏那種因為知道了這種事情而沮喪的原因是因為什麽，但是當她把肩膀靠過去的時候，她就很清楚，小叔和鄭柯，是完全不一樣的。

    鄭柯心裏有點小歡喜，默默的捏著裝滿零食的袋子，背脊也挺的很直，為了討她開心，和她說起學校裏的趣事，又從袋子裏翻出棉花糖，剝開遞給她。

    黎若煙沒有心思吃棉花糖，隻是低著頭，把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捏著手裏的棉花糖和鄭柯說：

    “我覺得我越長大越自私，我根本就不希望我小叔找女朋友，也許他並不會不管我，但是我看到他對別的女孩子好，我就會特別難過。”

    黎若煙低著頭把棉花糖捏在手裏，像橡皮泥一樣揉來揉去的，繼續說：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這件事情真的會……”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就感覺到有輛車從他們身邊開過去，她起初並沒有察覺到那是黎言川的車，直到車裏的人，滿是氣憤的，用力的按了一下qì chē喇叭，她猛地抬起頭去，才看到那個人降下車窗，看著靠著鄭柯肩膀的她。

    黎若煙一下子就嚇傻了，趕緊站起來，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的，連小叔也不會叫，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來小姨家的樓底下。

    她把目光落到車裏的那個人身上，卻見他摘掉墨鏡，從未在她的麵前擺出過這樣一張又黑又可怕的臉色，冷著臉說了一句：

    “怎麽，連你小叔都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