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龍嘯生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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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朱雀,陸何愁。北方玄武,水底蛟。”四爺說話聲音不大,但鎮在每一個看客心頭,忍不住的呐喊起來,看不到一絲之前文雅的模樣。
兩個人走著進去,一個人站著出來。
人對暴力的追求就好比對hé píng的向往,其實並不矛盾。他們花hé píng中賺來的成百上千兩銀子,隻是為了在短暫一生的hé píng中,找那精彩的刺激場麵。就像北方千裏之外戎守的將士,在沙場中殺死的成百上千個敵人,隻是為了在漫長半生的血泊裏,尋那蒼白的寬心休息。
兩個人從南北兩側通道走出,站定相距五尺,對立而視。對手比陸何愁矮上半頭,做漁夫打扮。雙手攥一雙股叉橫在腰前,臉色漠然,眼睛並未注視陸何愁,目光垂下,看著地麵。
四爺親自當裁官,站在兩人身側,右手高舉。“生死有命,好自為之。二位準備妥當了?”水底蛟微一點頭,陸何愁右手抽出長劍,將劍鞘交給了特地過來的仆役。
古時與人搏鬥劍鞘棄地被視為是一去不返的凶兆,江湖人大多討個吉利,所以使劍者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隨手扔掉劍鞘在地上的。
手心在出汗,擔心著拿捏不住長劍,調整著手勢,陸何愁側頭看向看台上的二人。
那裏,是歸處。
“開戰。”
呼,破空之音響亮。
就在四爺右手揮動的一刹那,水底蛟突然出叉,從右側直掃陸何愁側腦。陸何愁隻能用餘光瞥到一點寒芒,在頭腦之前身體就做出了反應,直接雙腿下蹲側脖,鋼叉貼著頭皮掠過,削下一大撮頭發。
來不及思考,水底蛟第二招又至,左手反握叉柄,鋼叉叉頭閃爍,直奔腦門而去,打的是一擊斃命的主意。陸何愁將劍甩向身後的同時迅速後翻滾。
水底蛟叉至中途,見狀改刺為拍,可惜慢了一步,讓陸何愁堪堪躲了過去。水底蛟罵了一聲,繼續挺近,陸何愁灰頭土臉站直,拿起長劍勉強應付,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害怕,雖說劍法招式多為防守,但有些不成章法,散亂而無力。
台上的看客看了,紛紛搖頭,不明白四爺一向幹練,如何會挑一個經不起生死的廢物打擂。
倉皇地接過一叉,沉重的力道師長劍如同音叉一樣顫抖,震得手腕酸麻,隨即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叉將至,指向膻中要穴。
緊迫,壓抑,似乎無法呼吸。
這就是命懸一線和小時候被追殺的感覺完全不同,為什麽?
因為那時沒有直接麵對敵人?
不對。
因為之前沒有見過生離死別?
也不對。
顫抖不是停下了嗎?
我到底在怕什麽?
究竟是什麽?
“誒,何愁這樣下去處境艱難,你就沒對他說點鼓勵之言?”自從借條這事後,崔利貞就隻管海一粟叫誒了。“沒什麽好交代的,全看他自己心境。”崔利貞輕輕撩了一下頭發,“有你這麽當師哥的嗎?真是,何愁應該二十招之內便可了事的,可現在”
“他在怕。”“怕什麽?”“我也不知道啊,第一次經曆生死會怕什麽捏?”崔利貞被諷刺了一番,撇嘴道:“可他未免太膽怯了,我和他雖然相處不長,但據我所知他是外柔內剛,絕非膽小如鼠之輩。”
“那我捏?”海一粟嬉皮笑臉的問道,“死皮賴臉,沒心沒肺。”崔利貞毫不客氣的說道,隻有此時,她才像是大xiǎo jiě而非天之驕子。
怒目而視下,海一粟訕訕的手肘支在圍欄上,望著下麵苦苦支撐的陸何愁。“也許就是太剛了呢。”他側過頭問崔利貞道:“當時你手裏攥著bǐ shǒu麵對那夥人時,想的是什麽?”
崔利貞一愣,思考片刻回答道:“不能死在那,要行俠仗義,為家門師門爭光,將來還有種種未盡的念想之類的。”“是嗎,真複雜。”崔利貞奇怪的看著海一粟,“有什麽複雜的?”
海一粟此時了站直身子,看著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師弟,
“活下去,報仇。”
這句話輕聲說出,加上看客的助威聲,崔利貞卻沒聽真切,再想問時,場上局麵突變。
水底蛟一改之前的搶攻,開始與陸何愁遊鬥,身形滑溜如同泥鰍,左一叉右一掃,在幾次被陸何愁嚴密的劍法擋住後,他便開始在陸何愁身旁團團轉圈,隻盼尋找破綻。
自始至終,陸何愁都沒有轉頭,當他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時,自己身體裏的一部分似乎也遠去了。而腳步聲接近時,卻沒有回來。
冥冥之中,在紛亂的吵嚷聲中,在致命的搏殺之內,他聽到了。
是的,活下去。
是的,報仇。
還會回來,是的,但不是現在。
顫抖,停了。
陸何愁突然間反身一劍,砍到一半時便翻手為抽,水底蛟右手被劃出一大道血痕。
“峰回路轉。”海一粟輕聲念道。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毫無價值。”
對,我怕,怕死在這裏,怕沒能報仇這條背了太多債的命就被拿走。所以我才更要活下去,報仇,然後然後
陸何愁的眼神也沒有真正注視著水底蛟了,他看得更遠,更高。
伸出左手,究竟是為了捏劍訣?還是抓住什麽?
“媽的,這小子怎地長進了,要說做戲,可之前也不像作假。”水底蛟此刻暗罵,但並未慌亂,出招開始有了守勢。陸何愁此時再無猶豫,一招一式行雲流水,挑斬撇轉,抹刺劈砍,如同一座山嶽壓頂,氣勢磅礴。
水底蛟泥鰍一樣的身法此刻毫無作用,任憑他怎麽扭動身子配合揮舞的鋼叉試圖讓對手應接不暇,陸何愁依舊是不為所動。
“蟲豸不出層巒,蛟龍難撼山嶽。”海一粟自言自語道,“石破天驚,重巒疊嶂,篳路藍縷。”他微笑著念出每一個招式的名字。“對了,別管丫怎麽蹦躂,防住了,然後瞅準破綻弄死他。”話糙理不糙,崎嶇山的主旨,正是如此。
圍場邊緣四爺撚須凝視陸何愁,又望了望看台上的海一粟,露出一絲冷笑。他沒注意到,就在他挪開眼神的一瞬間,海一粟也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水底蛟遊魚般滑溜的的身法遇到了天敵,但在這比武場內混跡多年的哪個是易與之輩?隻見他大喝一聲擾亂對方心神,猛然把鋼叉擲向陸何愁,目標正是小腹。
這一下力道猛烈,陸何愁不敢硬接,斜跨一步堪堪躲過,轉頭卻不見水底蛟的蹤影。
呼,破空之聲低沉。
忽然聽到耳邊風聲,陸何愁忙低頭閃避,側腦卻仍是挨上重重一下,頓時頭昏眼花,右膝跪倒在地。水底蛟一擊得手,趁他病要他命,改拳為掌,照著天靈蓋拍落,頓時陸何愁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