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酒醉,幾許風流,夢回,尋道浮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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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鬧了一炷香,兩個人終於睡下,海一粟抱起陸何愁上樓時,對一旁小二說道:“勞駕,叫個店裏女眷幫我把她送回客房。”一翻手就是半兩碎銀子扔過去,小二連忙接下,其實就算不給,他也不敢不照做,畢竟這高大男子懷裏的少年和趴在桌子上的měi nǚ太過凶殘了,虧得他居然挺住,想到此處,小二默默地向那背影投去了敬佩的眼神,是個漢子。

    把陸何愁扔到床上,折騰了許久的海一粟總算鬆了口氣。

    雞肚子啊,以後再讓你倆沾酒的。

    過了一會,客房裏,陸何愁躺在床上,聽著師哥洗漱完畢和衣睡下,感到一陣頭痛,右手反搭在腦門上,“師兄”“恩。”“你還沒回答我呢。”

    窗戶外麵的晚風仍是絲絲涼意,吹得海一粟清醒過來。

    “石亨不是保衛京師的大功臣嗎?為何”海一粟沉吟片刻,回答道:“人心貪婪,得隴望蜀之事曆史上數不勝數,當了侍郎想尚書,當了將軍想都督,好歹他隻是打算擁龍之功,而非篡位咧。”盯著天花板,海一粟有些頭疼接下來的麻煩事。

    “謀逆可是誅九族的滔天大罪。”“是啊,照這麽說你謀逆其實成功與否,景泰帝都活不了,誅九族嘛,他算你額,皇叔,還是叔皇?”

    “別打馬虎眼。”陸何愁把頭轉了過去。海一粟也一扭身。

    兩個人躺著麵對對方,中間窗戶的月光灑下,隔開兩張床。

    “呼,記得剛才的小二,接過銀子的時候我用的三分勁,沒事人一樣。”陸何愁挪動了一下身子,絲毫沒有驚訝的意思。

    “被四爺盯上,正常不過,現在卻沒人隔牆有耳,看來倒不用擔心他了。可如不把崔姐灌醉,隻怕惹上疑心。”

    誰的疑心?

    海一粟顫抖,陸何愁的心思,愈發通透了。

    撩開散亂的長發露出眼睛,望著那已經長大的人。兩年不見,自己朝夕相處的師弟仍是稚嫩如斯。然而,變了?沒變。稚嫩的還是稚嫩,堅韌的

    正因為始終不變,故而可怕。

    該來的還是要來,再多的歡樂對他而言就如麻藥。

    陸何愁擺正了瓷枕,把臉埋了進去,含糊不清的說:“你憑什麽就答應去走副策?”“這不也是擔心你?我怕你被那沒玩沒了的陰謀詭計玩死。”“那你就不會了?忒地小瞧我,這明明明明是我的”“說什麽呢,咱還分彼此?”

    “既然師兄金口一開”陸何愁突然一轉頭,緊盯著師兄,海一粟心裏咯噔一下。

    “四爺認識師父?”陸何愁終於說出來了,比起石亨四爺,困擾他的倒是這件事。從扒上窗沿的一刻起,陰雲已籠罩他心頭。

    特務,朝廷,追殺,荒郊,授徒,籍籍無名,算卦得位?串聯在一起,一條線,撒了多少年?

    路見不平?解囊教授?純白回憶蒙上麵紗,懷疑的種子種下。

    我,在做夢嗎?

    “我不會說,何況我也隻是知道一些碎片,他的過去實在太撲朔迷離,我也是東拚西湊才知道的零星半點。我我希望你能自己去問師父,讓他親口告訴你。”海一粟罕見地叫出師父,“師兄向你保證,師父救你,別無他想。而你決意踏上的道,是你自己走的。”

    我自己走的?好似心甘情願。

    陸何愁幾次呼吸後說:“師兄,跟你說個秘密。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恩怎麽說呢?”

    陸何愁忽然語塞,掙紮著想找到合適的形容方式。“明明在裏麵,卻又在外麵?”海一粟補充道。

    “對對,就是那樣。我方入師門幾日,就有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好像有很多的線,一根一根連在身上,”陸何愁右手在半空搖動,“可是慢慢就斷掉,然後我就飄啊飄啊,怎麽也碰不到地,越飄越遠,越飄越遠。能讓我不飛走的,隻剩下”陸何愁語調漸漸低下去。

    他用手肘支起身子,問道:“就像你,真的,我一直覺得師兄好厲害的,不用擔心任何事,還能隨隨便便就恩看破紅塵?”

    隨即是一陣沉默,海一粟輕聲嗤笑,“一報還一報,我也告訴你個秘密。”陸何愁把身體坐直,靜靜地等待著躺在床上,雙手枕頭的海一粟。

    “我呢,也一直覺得你們都比我厲害,”海一粟望著天花板說道,“真的,你也好,崔妹也好,元亨也好,孟從那死人臉也好,我真的有時特羨慕你們。”

    他把頭抬了一下,再重新枕下去。

    “你們都有目標,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從哪來,都堅定地明白自己該往哪去,”

    “你們都知道自己是誰。”

    窗外飄過一隻風箏,不知為何竟到了城裏,順著風兒搖搖擺擺。

    (致敬米二叔,我最佩服的màn huà家之一。)

    “師哥”

    “我呢?我誰都不是。老頭子他,他給我起得這名字嘿嘿,哈哈哈哈”

    海一粟笑得落寞,瘋狂。

    “呼,呼我想說的是,不同於我,你的過往的確決定了你現在的路,你的未來。但同樣的,你的過往也蘊含著其他可能,重要的是你有選擇的能力,更有餘韻,”他抹著笑出來的眼淚道,“為什麽非要束縛自己?人的一生充滿奇跡,活得精彩些又何妨?”

    “那,你認為自己現在活得很精彩麽?”

    “”“”

    二人無話,良久隻有寂靜。

    過了多久?一個時辰?一夜?

    陸何愁緊閉的雙唇張開,吸入,呼出。

    我悲傷,更多的是彷徨,我在猶豫,因為fù chóu似乎太縹緲。然後我想起了你,是那麽的無拘無束,我也想那樣。

    但,那不是我的道。

    或許這一切的確不是我自願背上的,可如今我隻剩下這些。

    如果沒有fù chóu,我剩下什麽?我算什麽?

    最後一根線,會把我拽向何處?

    無所謂,人生數十載苦短,有所求,幸哉。

    路,是我自己找的。

    我隻有走下去。

    睡吧,師兄。

    陸何愁躺下,不久呼吸變得平穩。海一粟站起身,雙手合起窗子,躺下迫使自己入眠。

    線我有過嗎?

    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呼。

    那種日子,不想回去了。

    窗外,兩隻斷了線的風箏沐浴著寒蟾,糾纏在一起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