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蘇杭水鄉,暗流綿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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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慎歎息一聲,又複說道:“倭寇外夷之人,兩國兵戎,再可惡不過互相廝殺,彌勒教卻是更加該死。”陸何愁奇道:“大人何出此言?”既知此人非密探一黨,此時行的又是為民之事,陸何愁也收起了對朝廷的敵視心。

    丁慎初看陸何愁覺得太過文弱,此時定睛細瞧,當真是玉樹臨風,儒雅風流,好一個少年俠士!不禁存了幾分好感,耐心解釋道:“邪教此物,禍害無窮,乃是天底下最卑鄙的伎倆,靠著傳道和奇技淫巧欺騙民眾,受蠱惑者不論教主有多麽荒唐無稽的言行也奉若天神,傾家蕩產的供奉所謂神明。甚者,這種影響代代流傳,一旦入甕,便像入魔般做生力軍遊說家人親朋,一傳十十傳百,瘟疫也不及它傳播禍害的廣泛。”

    陸何愁初次聽聞,搖頭道:“鬼神之事,愚夫愚婦篤信不疑,固有神棍蠱惑之力,又何嚐不是自取其咎?放著現世的幸福不去努力,反而追求虛無縹緲的來世,無付出而談回報,萬端說就不過一貪字。”想起秦嶺下淳樸的村民拜完菩薩,又懷著虔誠的心投身勞作,滔滔不絕道:“宗教應當是勸人向善,修身養性的,能在現實中學以致用的理論才能使人民進步,”師父在畫畫時的無心之語,又湧上心頭,“說到底,宗教也是先人假托神靈之名,將處世為人的道理以神明之口娓娓道來,所行者與孔聖杏壇之事同出而異名。真正的宗教,絕不會憑借所謂神通之力要求信徒供奉,更不會有shā rén報複之舉,而是用教化勸人行善,達濟天下。”

    丁慎聽聞此言,肅然起敬,生的愛才之心,“陸少俠好見地,學識淵博,慧眼澄澈,本官若非眼前事物繁重,定要保舉你入縣學考取功名,出相入侍。”

    這話倒非奉承,丁慎能坐到這位子上,豈會沒有看人眼光?以陸何愁的天分和談吐見地,若是真的攻讀四書五經中舉乃至進士及第也非難事。

    陸何愁謙遜道:“小可狂語,不足為道,大人謬讚了。隻是大人說道彌勒教與倭寇”“啊,是了,你可知彌勒教罪大惡極在何處?”

    海一粟老神在在地打趣道:“小人倒是有猜想,不知與大人所說一致否?”丁慎一愣神,海一粟的打扮比起陸何愁,全是武夫衣著,雖然外表也是英俊,難道見地?

    “若我是彌勒教主,”海一粟性質昂揚的站起身,一邊踱步一邊比劃,“從我幹過的這麽多缺德事來看,定不會隻滿足在騙人錢財這等小事上,野心大滴很哪。”他摸著下巴,細細揣摩,“而今倭寇四處作亂,我又怎麽能放過這麽個大好機會咧?倭寇搶掠,流民四起,正是吸納教徒的時機,但是畢竟倭寇搶到哪算哪,總追在屁股後麵累得慌”

    丁慎不語,連連點頭,嘴巴翹起。

    “所以倒不如以逸待勞,提前派通倭語的信徒聯係丫挺的,串通一氣,告知地形,防務,以及人口分布,再派得力部下到當地宣傳,恩有三招兒。一是‘未卜先知’,告誡村民自己法力無邊,測定陰陽,算得倭寇將至,懷著救世濟民的菩薩心腸帶他們逃出生天,誰也怕死,跟著走之後一旦聽聞家鄉倭寇入境,還不拜奉活神仙?有了第一次成功,消息傳出去,滾雪球似的到哪哪就跟著溜了。二是殺雞儆猴,跟倭寇商量好,對麵哇呀呀舞著大刀衝過來,我隻法力一放,倭寇立刻潰敗,望風而逃也~到時候誰不知道彌勒教活佛轉世~那個威風無量~”

    “三嘛,嘿嘿,是借刀shā rén,有跟自己過不去的官員或是眼中釘,派得倭寇過去就是燒殺擄掠,反正內應在手,城池我有~完事還落得個雙手清白,來一句天譴,唯有信教方可保平安~媽的,完事把髒財一瓜分,真他娘方便了。”

    丁慎苦笑,搖手指著海一粟道:“海少俠當真是通達人情世故,粗鄙話語帶著機鋒,本官頭痛的正是這彌勒三法,尚未開口便猜出,果真是良師出高徒,二位皆乃人中龍鳳啊!”

    崔利貞聽到他誇讚二人,自己麵上也有光彩,莞爾一笑,惹得後麵武師口水都快流下來,又看一眼讚不絕口的知府大人,不禁妒火上頭,互相目視一眼,譏諷道:“二位分析的頭頭是道,但是空口白話,可有什麽解決良策啊?”

    崔利貞一聽便知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幾個人放在本地可能還算把子好手,在崔姑娘這裏還真不夠看,人品智計也是不堪,哪比得上自己這兩位同伴。

    當即哼了一聲,站起身朗聲叉腰道:“小女不才,卻認為當務之急是將煽風點火的彌勒教連根拔起,畢竟倭寇不識風土地形,有了彌勒教為虎作倀才能囂張至此,若是剪除羽翼,便是蛟困淺灘了。要想鏟除彌勒教,卻不能動用軍隊,那樣反而容易激起民憤,受蠱惑的民眾一旦被煽動,民變勢不可擋,想必知府也是投鼠忌器。”

    說罷看向丁慎,後者看三人的眼光簡直是找到了知音,“依小女之見,正好派武藝高強之人假扮信徒混入其中,做到知己知彼,更能見機行事。現在聽大人所言吾等連教主姓甚名甚都不曉得,貿然行動猶如盲人摸象,處處受阻。”

    丁慎聽完三人見解,長歎一聲,以前總以為武林中人都是江湖草莽,就如身後這些貨色隻能舞槍弄棒,現在看來自己未免有以偏概全之嫌了。

    張通良久不曾言語,此時發話,替三人抬身價:“大人久居guān chǎng,不曉得武林風波,您眼前三位皆是年輕一輩最出色的俊傑,與其放他們前線廝殺大材小用,不如留在身邊作”

    即使不說這番話,丁慎也早已打定主意了,笑吟吟的對張通和身後幾人說道:“張先生慧眼識人,為本官招攬這等人材,共商大計,實在是萬民之福啊。今日時候不早,幾位便在本府盤桓,接下來還請多多賜教。”

    張通謝過丁慎,後者喚來仆役領著一行人在客房住下了。要說這丁府真是財大氣粗,每人一間客房還有的是富裕,陸何愁躺在床上,直比客棧舒服不知多少倍。

    申時又是用膳,幾人被丁慎奉為座上賓,之前那些備受敬重的武師卻隻能坐在偏席,倒成了看家護院的,敢怒不敢言。席間丁慎雖然高興,但有些神色疲憊,提了幾句事宜就哈切連天,想是操勞過度所致,陸何愁心地好,答應傳他些養氣吐納的基本法門,更是讓丁慎開懷不已。

    晚上,三人一人一把椅子坐在海一粟的屋內,商討著接下來的打算,“常言道‘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知府大人此舉為民,又以禮相待重酬相謝,於公於私都是理所應當拔劍相助。”崔利貞表態道,陸何愁也點頭讚同:“何況與彌勒教倭寇相鬥也是積累經驗,師兄,我也認為為丁大人效力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