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詭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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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玉兮不得明主~魚糜兮大廈將殂~”海一粟坐在酒店裏吆喝著,此時他改了一身打扮,頭戴方巾,身穿素袍,手裏舉著杯子,像極了懷才不遇的士子,在這破落野店借酒消愁。文雅談吐和中氣十足的音色,再加上異於常人的身材,俊朗外貌,端的是惹人矚目。
門外一人進來,身穿便服,可腳底一雙官靴卻沒脫下,低聲詢問道:“這位公子儀表談吐不凡,我家大人生仰慕之心,特邀相見。”
海一粟一笑,這幾天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活成了大家閨秀,每天抱著丁慎給的這幫官僚的卷宗細啃,總算是找到了入手目標。
太倉州的王知縣好名聲,多養食客,以示愛才之心。一大批食客的花銷來源說不清道不明,彌勒教和倭寇又都在此生根發芽,自己喬裝打扮,果真誘得他上鉤。
王大人啊王大人,咱確有真才實學,就怕你消受不起啊。
另一邊,太倉州的崔利貞和陸何愁是已經消受不起了。
初時混進難民隊伍還不覺得,現在越發受不了這些rén miàn目可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些流民不信官府,不思進取,不說耕作分配給他們的田地,反而整天在那求神拜佛,好像天上真能下金子給他們似的,愚夫愚婦窮苦一生,自作自受。
再加上崔利貞容貌出眾,每天不知道要打發幾波dì pǐ,始終也不見有高層來到吳縣。“崔姐,咱們是不是再往東走走啊?這裏還是內陸,想必信徒都是受過傳道(剝削)的,賊首自然不願再臨。”二人窩在一間破屋內,身旁都是一樣打扮的衣衫襤褸的難民,陸何愁蓬頭垢麵的湊過來低聲說道。
二人對自己也狠心,為了免去麻煩土灰泥巴愣是一把一把的抹,饒是這樣還常被眼尖的調戲一番,崔利貞死命隱忍,隻怕是火山爆發的邊緣了。
崔利貞皺眉道:“再等等吧,東南沿海兵亂較多,流民更是四處流竄,過亂則不宜策應,消息也不好遞出,若是三天,三天內咱們混不進去,立刻動身!”正說話間,忽然聽得屋外sāo luàn,劉大娘雙手合十衝進來嚷嚷道:“仙師駕臨啦,仙師駕臨啦!快,快出去拜!”剛才還如同行屍走肉的一群人突然一個個變成了虔誠教徒,衝刺的速度讓兩個練過輕功的都咂舌不已。
屋外的院落內,百來十號人半圍四五個奇裝異服的人跪下,那些人身著紅邊白袍,頭戴一尺長的高帽,袖子隻怕能拖到地上,身後小廝半跪著托起。崔利貞和陸何愁情知機不可失,連忙一路擠過去,搶得靠前的位置。為首的一個彌勒教人高聲叫道:“天仙慈悲,懷救世之心~爾等虔誠,本師受神靈感召,特來救爾等脫離苦海!”
一番話隻聽得信徒們練練磕頭,崔利貞咒罵道:“裝神弄鬼,好大的排場。”陸何愁捅了捅崔利貞,二人連忙擦拭臉頰,把自己清理的整潔些。
仙師正在那大肆宣揚教義佛法,忽然覺得眼前一亮,兩張俊美絕倫的臉龐在一幹形容枯槁的饑民裏鶴立雞群。再定睛一看,一男一女,少年玉樹臨風,女子國色天香,領頭的看得出神,竟忘了嘴上動作。
後麵仙師一捅,他方才啊了一聲,繼續道:“特此,本師蒞臨此地,求得有緣人為弟子,教授仙術,繼承衣缽,教化世人,日後得道飛升,來世洪福無量!”跪著的信徒們一聽,騷動不已,爭相上前求大仙救自己脫離苦海,跟隨活神仙早登極樂。
為首仙師朗聲說道:“神明聖潔,法力無邊,奈何塵世俗擾,本師此番隻能先教化天資聰穎者,心中有愧,在此謝罪了。”說罷竟是倒頭便拜,信徒們受寵若驚,感動的涕泣漣漣。“虛情假意,倒是比一味宣揚來的高明。”崔利貞眯眼說道。
此時仙師們叫百姓紛紛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祈禱,有緣者自會肩頭受點撥,無緣者也是眼不見心不煩。於是信眾紛紛跪下閉眼,崔利貞和陸何愁聽罷依言照做,仙師直直來到崔利貞麵前,細細打量,越發的讚歎,伸出手指在她肩頭摩挲,崔姑娘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差點就一掌劈過去了。按耐住性子睜開雙眼,裝作喜極而泣的樣子站起身盈盈一拜,更是讓仙師心花怒放。
隨著仙師來到陸何愁麵前,隻見他緊眯雙眼,小嘴撅起,雙手不住搖晃,看的崔利貞差點笑出來,別提有多可愛了。仙師剛要伸手,忽然想起教主座下的幾名童子,也是這般兔爺的樣貌,不但龍陽受寵甚多蓋過元老的風頭,更是對自己這些辛苦奔波的指手畫腳,自己總不能領回去個祖宗?
想到這裏,手又縮了回去,隨意點了幾個相貌說得過去的年輕女子。崔利貞眼裏瞧著,隻能幹著急。為了不被懷疑,沒有湊在一起,貿然相認為姐弟之類的又不好出聲央求,免得惹上疑心,隻得默默跟在後麵。
此時四五個人身後都已各跟了兩三年輕男女,為首的點點頭,朗聲道:“神明好生之德,本師有感,點化凡愚,奈何塵世限製,不得全力施為。爾等不必懊惱,奉上銀兩以表誠心,自會受祝福庇佑。”
信徒不敢睜眼,從懷中掏出自己僅剩的錢財,跪下雙手捧奉,仙師們差著剛點到的男女,拿著香盒一路收集,崔利貞每拿過一個百姓最後的血汗,都是心如刀絞,情知這樣的事情在各地發生,要想根除隻能隱忍,卻還是手下怠慢,隻在監督的看過來時方才加緊瓜搜。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不去相信自己的雙手,反而將它用來侍奉縹緲的幻像,直讓她緊咬銀牙,暗暗發誓一定要鏟除邪教。
很快,銀兩便收集完畢,這些人早是衣不遮體食不充饑,身無長物,又能有多少油水?仙師失落的看了一眼收獲,卻又喜不自禁的望著身旁美豔不可方物的姑娘,低聲問道:“你姓甚名甚?多大年紀?”崔利貞努力擠出笑容道:“回仙師,小女崔秀秀,武象之年,方十八。”習武之人身體強健,養氣修身,她說自己十八,卻也不顯離譜,頂多是生的千嬌百媚,體態高挑罷了。
豈知她心底一陣膈應,不為其他,隻因突然意識到自己已過桃李年華,別說談婚論嫁,就是男性知己也沒幾個,猛然有種失落感。
現在的話來說,大齡剩女之怨念。
領頭的見她談吐舉止落落大方,不似尋常人家,生了疑心,皺眉道:“你籍貫何處?”崔利貞秀目一挑,心底便有計較,舉起袖子拭淚道:“小女本是河東人士,隨父親舉家行商,頗有錢財,因此斷文識字。在此被倭寇劫掠,全家遇害,隻剩得小女一人孤苦伶仃,天可憐仙師救於水火之中,隻望侍奉左右,求仙師成全!”說罷盈盈拜倒,真是我見猶憐,這領頭的如何不上當,連忙將她扶起,好言相勸。這一下更解決了口音問題,不愁露陷,隻怕彌勒教有武林中人認出自己,不由得擔心地望了一眼陸何愁。
然而事與願違,領頭的又高聲蒙騙幾句,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往總壇開撥,留下信徒議論唏噓,紛紛感歎仙師慈悲之心,道德端莊,出塵於世。
偏生陸何愁跪在那傻了眼,眼瞧著崔利貞被帶走,唯獨留下自己,不是說那班淫棍也好男風嗎?自己難道不夠俊俏?陸何愁擔憂之餘,隱隱還有點沮喪,畢竟他長得英俊,性格又好,處處皆是吃香,如今第一次在外貌上嚐到挫敗。
崔姐也被帶走,自己頓時沒了主心骨,他倒不擔心崔利貞安危,人家又不是第一次金蟬脫殼,彌勒教那幫人比起黑竹會陰險有餘,凶狠可就不足了,崔姐全身而退不成問題。隻是
我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