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稟正義,祖孫義救小俠 報深仇,小俠遠走北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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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陽光萬道,普照長江三峽的山山峰峰,給飄浮在山頂的白雲鑲上了一道道金邊。陡峭的山岩上,生長著成片橘樹,綠葉金果,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曉風吹來,帶著涼意。長江仿佛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眨動著困乏的眼波。一條小船張著風帆,逆水上行,漸漸接近崆嶺灘。
船頭上,一位麻衣革履,須發斑白的老翁正舉槳劃水,每槳入水,都濺起大片水花,足見槳沉而力猛。小船雖是逆水而上,行速卻甚快。
老翁邊劃船,邊高歌,唱道:“泄灘清灘不算灘,崆嶺才是鬼門關。鬼門關兮也不難,逆水行舟咬牙關……”歌聲嘹亮,在江麵飄蕩,倍增早晨清新、喜悅、宜人的氣氛。
船艙內,一白衣少年緊閉雙目昏睡,赫然便是慕容正。旁邊蹲著一玄衣少女,關切地注視著他。但見少女二九年紀,麵不敷粉自白,頭簪一朵紅花,右手捧著碗魚湯,似乎等慕容正醒來,便喂他喝下。
過得片刻,慕容正微微動了一下,雙目慢慢睜開。
少女向他嫣然一笑,喜道:“好了,你醒了。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了。”
慕容正一見自己躺在船艙中,大感驚奇,想要坐起,才一用力,便覺胸口氣血翻湧,心口一陣疼痛,方憶起原來自己在安慶集的“煙霞”酒樓,被仇人佘滇擊傷,落入長江,一定是這少女救了自己。心內感激,一邊掙紮起來,一邊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在下……”
少女急忙按住他,急道:“你別起來,你的傷還未好,爺爺說,你內傷不輕,胸口又有外傷,好在未傷在穴位,你又年輕,否則……你先把這魚湯喝了,再休息一會,我去叫爺爺來。”
慕容正好生感激,歉然道:“那麽姑娘請恕在下有傷在身,不能行拜謝之禮。敢問姑娘芳名,以及你爺爺的尊姓大名,何以剛好救了在下一命。”
玄衣少女笑盈盈地一邊喂慕容正魚湯,一邊道:“小女名叫陶明菊,爺爺名諱陶西龍,在這長江邊打魚為生。
“那日船至安慶,泊在碼頭,猛見一人落入長江中,小女與爺爺急劃船相救。救上公子後,見公子神儀清朗,氣宇不凡,爺爺懷疑公子便是慕容公子,因令尊被害之事江湖上已傳得沸沸揚揚。武林人皆痛恨屑小敗類,知你走脫,全拍手叫好。爺爺遂全力搶救。為避你仇家再找麻煩,便駕船逆江而上。你昏睡三日,今日已近三峽了。”
慕容正見她侃侃道來,神態大方,全無一般女子忸怩之態,知她必是武林中人。遂道:“大恩不言謝,容慕容正他日再報。想必姑娘亦是武林中人了。”
玄衣少女陶明菊莞爾一笑,道:“小女與爺爺都隻粗通拳腳,當此吏治**、盜賊橫行之濁世,也隻為了防身而已。”
慕容正笑道:“姑娘過謙了。”這時覺出入口的魚湯清香絕倫,甘美如食仙芝,而且喝後齒舌生津,不由驚道:“咦,這是什麽魚,怎地如此甘美。”
陶明菊“撲哧”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這魚名為石斑斕,極是罕見難捕,此魚生活在長江最深處的水底石洞內,有的捕魚人窮盡一生,竟無法捕得一條。爺爺最善製造流牛木馬,用木人潛入水底,有幸捕得兩條,也是機緣湊巧。一直養在艙內,舍不得吃,今日見公子傷勢甚重,方煮了一條。此魚滋陰補陽,可治內傷,練武之人食了,神清氣爽,練內功時,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平常人食了,亦可強身健體,袪病去疾,延年益壽。”
慕容正聽了,感激更甚。方待再問,隻聽艙外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菊兒,那位小哥怎麽樣了?醒了麽?”
陶明菊高聲應道:“爺爺,他醒過來了,果然正是慕容公子,他現在好多了。”
蒼老的聲音再次傳來:“菊兒,你來搖船,爺爺進來看看。”
玄衣少女陶明菊應一聲,走了出去。
少時,一位須發斑白、精神矍鑠的老頭走進艙來,正是在船頭操槳的老漁夫。慕容正一喝下魚湯,立見神效,傷勢便見好轉,此時已能下地。見老頭進來,急下地跪倒磕了個頭,道:“多謝陶老前輩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陶西龍急忙上前雙手扶起。連道:“公子快快請起,快快請起,你要折殺小老兒了。”慕容正方起來,二人坐定,陶西龍嗬嗬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公子不必見外,咱們相遇,實是有緣。昔年令尊令堂行俠江湖,除邪扶正,義薄雲天,小老兒欽佩得緊,每每悔恨無緣相識。不想今日竟遭大厄。公子又蒙難,小老兒義不容辭伸手相救。望公子切勿耽心。”
慕容正聽罷,更為這位前輩施恩不圖報的高風亮節所心折,隻是聽他提及父母,不覺神色黯然,泫然欲泣。陶西龍見他黯然不語,知他父母雙喪,心中悲痛。便引開話題,微笑道:“慕容公子,你我有緣相識,該有個稱呼,小老兒癡長幾十歲,卻與你父母同輩,你便喊我一聲龍伯伯,我叫你正賢侄。如何?”
慕容正一見這位古道熱腸的老人,便覺得投緣,自思適才太也失禮,笑道:“如此最好,小侄聽從龍伯伯吩咐。”
陶西龍長眉微掀,笑嘻嘻道:“正賢侄此時感覺如何?”
慕容正忙道:“好多了,多謝龍伯伯。隻是小侄給龍伯伯添了許多麻煩,還讓龍伯伯損失一條靈藥奇魚,實在慚愧得緊。”
陶西龍雙手連擺,道:“賢侄說此話便見外了,金珠靈藥皆身外之物,魚吃了還可以再捕。救得賢侄性命,方大慰我心。賢侄風流俊逸,氣宇不凡,定可學得曠世絕藝替父母報仇,伸張正義,也替江湖除此大害。”
慕容正抱拳道:“龍伯伯過獎。小侄想見識一下石斑斕,不知龍伯伯允否?”
陶西龍笑道:“這個容易。”起身走到艙角,掀開一塊木板,捧了隻白色細瓷罐上來,回到坐處,放在船板上。慕容正凝目一看,隻見罐內遊著一條通體透紅,長才數寸的怪魚,怪魚體圓無鱗,頭大口寬,一雙眼睛竟發出磷光來。慕容正看罷連稱奇怪。
陶西龍拈須笑道:“賢侄,龍伯伯無甚作見麵禮,就以此魚送你,你收下吧。”
慕容正一怔,搖頭道:“不妥,不妥,小侄怎能再取此無價之寶,龍伯伯年老,正需此魚延年益壽。小侄絕不敢受。”
陶西龍再讓,慕容正堅辭不受,遂也作罷。
“爺爺,你來掌舵嘛,我們過了狹窄的崆嶺灘,前麵是青灘了。”
陶西龍爽爽一笑,罵:“這丫頭,那崆嶺灘中灰色礁石遍布。窄如走廊,是凶險所在偏不怕,反倒被青灘的氣勢鎮住了,殊不知表麵厲害,並非真正的厲害,自古真正凶險的地方,並不張牙舞爪。”回頭向慕容正道:“賢侄是否感覺已無痛楚?若能走動,何不出艙去呼吸新鮮空氣,亦可觀賞三峽美景。”
慕容正適才說話不覺得,這時真覺傷痛全好,自是怪魚的作用,隻是感覺還有點力倦神疲,鬱悶難受。遂道:“龍伯伯說的是。”
二人遂一同鑽出艙來。一股清新的帶有水氣的風撲麵吹來,慕容正隻覺神輕氣爽,心曠神怡,傷痛已是全消。幾天來,此時心情難得輕鬆愉快。
“慕容公子,你能走動了?”陶明菊笑靨如花,一邊搖槳,一邊關切地問。
“賢侄命大福大,早已好了。菊兒,你該稱他師叔才對,。”陶西龍已一手操舵,一手搖槳,笑盈盈地說。
“不嘛,不嘛,他能大我幾歲,就做起師叔了。”陶明菊小嘴一嘟,撒起嬌來。
“我哪裏配做他師叔?你叫我一聲正大哥,我喊你菊妹便好了。”慕容正笑說。回頭向陶西龍道:“龍伯伯,請不必論輩份,稱呼隻是稱呼而已。”
陶明菊笑逐顏開:“這樣才好。”
陶西龍搖頭笑罵,:“這丫頭,越大越不像話。”
忽聽陶明菊嬌呼:“正大哥,注意了。”
慕容正以為她竟想動手過招,卻見她玉手連揚,七八道白光向頭頂激射而出。慕容正抬頭一看。原來此時船至崆嶺灘灘口,這裏地勢更窄,寬不過兩丈。兩邊山崖壁立萬仞,但山壁上叢生密密的橘樹,俯向江麵,金果綠葉,甚是好看。七八道白光穿入樹叢,瞬時掉下十來枚金桔來,直向慕容正頭上落下,慕容正急忙接住。
回頭看時,陶明菊已手拈飛刀,笑盈盈而立。這一手暗器手法,時機、勁力,拿捏得妙到毫巔,世所難見。慕容正由衷讚道:“菊妹真好功夫,大哥倉促離家,未帶甚貴重之物,這三把玉飛刀,大哥留在身邊無用,正好送與菊妹作見麵禮。”掏出三把溫玉小刀,遞與陶明菊。
陶明菊稱謝道:“多謝大哥。”遂收了下來。
慕容正佇立船頭,抬頭望處,船已出崆嶺灘,眼前江麵寬闊許多,波濤洶湧,浪花四濺,水像滾沸了一樣,到處是泡沫,到處是浪花。小船左顛右簸,似乎隨時要被浪頭卷走,但陶西龍鎮定自若。小船有驚無險,安然駛上青灘。又駛片刻,便進入無比險峻的長峽——兵書劍峽,這裏完全是條窄巷,抬頭望處,隻見黃石碧岩,高與天齊。
慕容正見此情此景,思潮翻湧,自思大自然中此等絕險之境,純屬平常,則人生江湖自然凶險萬倍,世間又何處有平坦大道呢?一時思如潮湧,不覺吟起劉賓客的《竹枝詞》來:“瞿塘嘈嘈十二灘,人言道路古來難。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陶西龍聞言笑道:“賢侄所見極是,那般惡毒小人著實可惡,隻是劉賓客還有一首《浪淘沙》,道是:‘莫道人心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沉,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慕容正一笑,道:“原來龍伯伯也通詩書,想必少年時讀過不少書。”
陶西龍淒淒一笑,道:“往事如煙不堪回首,賢侄快看,前麵已近泄灘。王昭君誕生地香溪到了。
慕容正回頭望去,隻見船已駛出兵書寶劍峽,右邊一奇峰突起,駛過奇峰,隻見右邊出現一道河流,原來這便是香溪。慕容正一下記起杜甫的:“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來,不由凝神遙望香溪。
小船又駛片刻,便進泄灘,這裏江水變成千萬個漩渦,有些地方大片鐵青色礁石,森然聳立江麵,小船須繞行才能駛上去,頗費時間。
陶西龍忽道:“這裏便是屈原的故鄉,傳說屈原流放到汨羅江,死後,被一條大魚馱回這裏。又傳說他峨冠博帶,騎一匹白馬飄然而去。民間還有包粽子、賽龍舟的風俗,紀念他。可見善惡皆能得報,老百姓是騙不了的。”
慕容正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想起了韓愈的《湘中》詩來,脫口吟道:“猿愁魚踴水翻波,自古流傳是汩羅。蘋藻滿盤無處奠,空聞漁父叩舷歌。”
陶西龍點頭道:“可見,但凡追求真理、熱愛祖國、匡扶正義的血性男兒,皆可垂名萬古,受人愛戴,天理昭昭,那是錯不了的。”
慕容正深以為然,陷入深思,一時又想起父母之仇,何日得報,不由思慮如潮,竟如那江水一般,久久難以平靜。船上出現了片刻的沉靜。
待日上中天時分,小船駛上了泄灘,至此便過了西陵峽,進入巫峽。沿途風光,自是雄險壯美,那茫茫蒼蒼、浩浩蕩蕩的美,山影雲影,日光水光的美,實是迷人之極,難以盡述。
傍晚時分,小船過了三峽,慕容正實不願再有勞她祖孫二人,便要求將船停下,陶西龍亦擔心他仇家會乘船逆江追來,便將船停在近旁的萬花鎮碼頭。
夕陽餘暉下,江水泛著魚鱗似的光,晚風輕拂,帶來陣陣離愁。
慕容正大步登上岸,回身抱拳道:“龍伯伯請回,小侄此後浪跡天涯,訪名師學絕藝,定不負您厚望。”
陶西龍雙眉微掀,待要說話,陶明菊已笑道:“大哥,此去可有什麽打算?”
慕容正苦笑道:“萍蹤無定,我不知到哪裏找武林名宿,隻好全憑運氣了。”
陶西龍思索片刻,微笑道:“我知道一方外高手,最擅內功,其他功夫卻不清楚。賢侄若無去處,不妨先去他那裏學些內功秘訣,打好基礎。”
慕容正濃眉一掀,道:“如此甚好,但不知這方外高手如何稱呼,住在哪裏?”
陶西龍道:“此人是位高僧,法號智明,與我有八拜之交,乃我義兄,現在漠北天山南峰清修,賢侄去後定可找到。”
慕容正抱拳道:“多謝龍伯伯。龍伯伯、菊妹,多多保重,我們後會有期。”
三人睡灑淚而別,慕容正取道西北,徑往塞北苦寒之地而去。
正是:誰說江湖多險惡,應信世上俠義存。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