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聽閑言 驚悉江湖起波浪 稟俠義 勇救丐幫二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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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上來已有三竿高,天邊飄著淡淡的雲翳,微風輕揚,空氣裏飄動著淡淡的花香,以及禾苗清甜的氣息。一壟壟揚穗的麥子,似輕柔的綠緞滾動著湧向天邊。
道旁的小茶館中已是客滿,隻因此驛道是鎮江通往蕪湖的大道,因此茶館生意向來不錯。
慕容正、林芬芳撿了張靠窗的桌子,坐已有時,但他們還不想動身,一則天氣甚好,憑窗遠眺,令人心曠神怡,再則茶博士的衝茶本領不錯。他們細細品著碧螺春,有點樂不思蜀。
茶館中茶客多是商賈打扮,這不以為奇,所以充耳所聞多是天南地北的生意經,加上磕瓜子聲、咳嗽聲,鬧哄哄的好不熱鬧。
唯右首隔一張桌子所坐的兩個中年人有點特別,這兩人四十左右年紀,對麵而坐,身穿青色衣褲,皆甚潔淨,但卻打著老大幾個補丁。每人背上背著六隻口袋。西首那個因是對麵,看得見他國字長臉,頜下一綹稀疏的胡子,東首那個看不清麵目,偶一回頭,可以看見他滿臉絡腮胡子。
慕容正自小聽父母談論江湖,說起過丐幫,認出這兩人是丐幫長老。原來丐幫人數眾多,聲勢甚壯,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主劉振中,是金字輩。前一輩乃石字輩,現碩果僅存兩人,是為七袋長老,論輩份,皆是劉振中師叔。
這劉振中頗有雄圖大略,如此大幫,內中事務何等冗繁艱巨,然被他管理得有聲有色。丐幫聲威大震,大勝往昔。
在座二人身背六袋,可知是劉振中師弟,乃“金”字輩中佼佼者。
隻聽二人低聲談論。慕容正內功何等精湛,雖然聲音嘈雜,而且這二人壓低了聲音,但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本待上前結識,但怕太過唐突,人家不免生疑。又一想丐幫子弟遍布天下,消息最為靈通,不妨聽聽這二人談些什麽,大有裨益。是故一麵品茗,一麵聆聽。
隻聽那國字長臉胡子稀疏的中年漢子,輕聲道:“陸師弟從北方來,不知有否聽到什麽消息?”
那被稱陸師弟的絡腮胡子道:“不瞞金師兄,小弟此次正是受幫主麵諭,帶來幾個極其重要的消息。目前金國虎視耽耽我中原,恐怕不日將揮師南下。金狗為掃清南下道路,尤其是不使武林人士出來搗亂,已著手暗暗培植一股惡勢力,剪除異己,殘殺有愛國心的武林高手。兩月前,令黃河一帶黑白道聞名色變的黃河五蛟:雷紅、雷蒙、雷威、雷震、雷城五兄弟一齊慘死在大船上,五人皆被一劍貫喉而亡。一月前,頗有俠名,武功莫測高深的川陝獨盜,號稱萬裏獨行客的杜蕭慘死在旅社,胸前一個大洞,似為一拳所擊而死……”
慕容正愈聽愈心驚,自思道:“這幾人崛起於武林已多年,威名遠揚,不想竟這等慘死。那刺客的武功當真詭奇莫測、凶狠殘毒得可怕了。”目光瞥處,隻見那姓金長老一臉驚奇駭異之色,眼睛睜得老大,竟似不信,卻不得不信。
隻聽陸長老繼續道:“一月前,北五省綠林盟主金刀華無濤,竟亦慘死在山寨中,而且山寨中無一人幸存,凶手非但殘忍已極,更皆狡詐異常,放了一把火,山寨片瓦無存,沒有留下一點線索。”
聽到此,那金長老一把抓住陸長老的手,連聲道:“這些消息皆可靠?”臉上神色奇極駭極。
陸長老沉重地點點頭,續道:“更有甚者,武林泰鬥嵩山少林寺、武當靜虛觀,連日來都有輕功臻於絕頂之人窺伺,這人來無影去無蹤,少林、武當兩派眾高手亦隻窺見其背影。所以幫主麵諭,要求各路長老加倍小心,丐幫人數雖眾,但蛇無頭不行,若各路長老有甚不測,那便變成一盤散沙。為抗擊金兵,望金師兄善自珍重,保存實力,同時加緊準備。”
金長老臉上雖有驚駭之色,聞言神情一肅,目光炯炯,堅毅地道:“陸師弟放心,為趕走金狗,我這條命還要到沙場上拚殺金狗,絕不輕易交給閻羅王。陸師弟,但請放心。”
陸長老微微頷首道:“金師兄,幫主令小弟傳達號令,現已傳達了兩河魯師兄和您,尚有川蜀甘師弟、兩湖田師弟、兩廣陳師弟未傳達,小弟這就要啟程,改日再與師兄盤桓。”
金長老臉現不舍,無奈地道:“既然師弟要務在身,師兄不便挽留,讓我送你一程吧。”
陸長老知難推卻,便道:“如此勞動師兄,我卻如何過意得去。”
金長老搖搖頭道:“自家兄弟何分彼此,咱們走吧。”
二人付過茶資,一前一後,出門而去。
慕容正自思道:“照著陸長老的話,武林中血雨腥風的殺劫已然開始,隻不知哪股惡勢力,老巢在哪裏,主腦是誰,更有哪些人組成。為了中原百姓,我可不能袖手旁觀。”
又想道:“這陸長老、金長老頗有愛國心,實為難得,可不要遭遇意外。”想至此,心中悚然一驚:“既然殺戒已開始,那陸長老從北方來,定為那股惡勢力注意。我且跟他們一程,暗中保護。”當下低聲向林芬芳說明,二人亦付過茶資,一前一後出店。
出了店門,隻見兩條人影往西南的小道上如飛而去,小道上並無什麽行人,自也不會驚世駭俗。慕容正便展開絕頂輕功,流星擲丸般疾追而下,真如落葉飄絮,點塵不沾,無聲無息,瞬間已在裏許之外。林芬芳招過龍駒騎上,怕蹄聲驚動兩位丐幫長老,故而落下甚遠。
小路越行越狹小、崎嶇,約個把時辰,路兩旁不再是平展展的農田,而是高低起伏的荒地,有幾處長滿灌木。
慕容正兔起鷺落,又疾馳一會兒,轉過一個土包,倏見眼前綠壓壓一片楓林,因是仲春,枝繁葉茂,幾乎遮天蔽日。
慕容正自然知道逢林莫入的江湖警言,當下煞住身形,仔細諦聽動靜。突然,兩聲淒厲恐怖已極的慘呼響起,隨即兵刃交擊之聲大作。
慕容正心頭大震,急忙撇開小路,往左繞行十數丈,一個“鷂鷹歸巢”,穿入林中,落在一棵樹上,辨清兵刃交擊聲傳來的方向,幾個縱躍已是清晰地看見場中打鬥的情景。
隻見金長老、陸長老全身衣衫破裂,正與兩名穿綠色彩衣的蒙麵人,苦苦相持。那金長老使一根四尺來長短棍,想來原先分兩節藏在身上,用時拚接起來的,他所使的正是名動天下的“打狗棒法”。但他左腿黑血淋漓,皮肉外翻,顯然受暗算在先。足步踉蹌,真力不繼,功力便大打折扣,全無還手之力,步步後退,現象環生。但他虎吼連連,全無懼色。
與他對峙的蒙麵人一身斑駁的綠衣,與那楓林綠葉一般無二。伏在樹上,還真難發現。他手使一把奇形劍,劍刃上布滿森森利齒,劍尖處尚有一個藍瑩瑩的利鉤,他的劍法,皆走偏鋒,淩厲、陰毒,極似青城派劍法,但招數似又不像,且間或雜有**鉤招數,快捷有餘,沉穩不足。饒是如此,當已擠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隻見他陰笑連連,步步進逼,必欲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
那陸長老手使棒槌,長不過兩尺,招數化自“打狗棒法”,武功顯然高於金長老,隻見他叱吒、騰挪。“餓狗搶食”“關門打狗”,棒帶罡風,招招不離對手要害。不過他左手黑血點點滴下,顯然也是受暗算在先,久戰之下轉動漸漸遲滯,這時雖有守有攻,但亦凶多吉少。
對峙的蒙麵人與他同伴一樣打扮,一樣奇劍、劍法,隻是武功似乎更高,一把劍如毒蛇吐信,招招指向陸長老要害大穴。
慕容正看了一會兒,知道再耽擱下去,金長老定難以幸免,當下長身而出,叫道:“金長老、陸長老,且退!”一招“橫掃千軍”,同時截住兩名蒙麵人。原來他內功精進,以前的劍法使出便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蒙麵人聞言大吃一驚,待看清隻是一白衣少年,心中大定,冷嗤道:“小子找死。”招式一緊,急欲先殺了這個不知死活的青年,再殺陸、金兩長老。他們想雖然想得美,但卻是錯了。
陸長老、金長老見有人拔刀相助,急急暴退三丈,跌坐在樹下,運功療毒,陸長老功力稍高,邊抬眼觀看,待看清隻是一個白衣少年,心中不由長歎。自思道:“難為這熱血小哥如此有俠義之心,隻是徒然送命,於事無補矣。若他能堅持一會兒,待我將毒血逼出。拚死也要救他逃生。”
慕容正使出“追風劍法”,因他此時內功修為極高,當下取“剛”字訣。一把劍如蛟龍出海,雄鷹翔空,點、刺、紮、劈、斫、砍、抹,但見劍影如山,劍氣似虹,震得二三丈外落葉紛紛。
但那兩名蒙麵人亦非庸手,劍走偏鋒,輕靈翔動,渾似狂風中一葉飛羽,毫不著力,風雖狂,又奈飛羽若何?但那飛羽卻時時尋隙進擊,陰極險極。
三人翻翻滾滾,鬥了個平分秋色,旗鼓相當。轉眼已過一百招。那兩蒙麵人自思,打了這麽久,尚不能奈何一個後生小輩,傳出去顏麵何存?凶心頓熾,一聲尖嘯,長劍一振,同時一招“長河落日”,但見一個自右向左疾圈,一個自左向右疾圈,兩劍相輔相成,渾然合璧,威力奇強。這是二人苦練的絕招,江湖中喪命在此雙劍合璧下的不知有幾何。
慕容正眼見劍芒刺目,“追風劍”中不管哪一招皆無法接下來,當下一腳踏出,一個轉身飛旋而出,正是淩雲步中一式“龍雲抖甲”。身既在戰圈之外,慕容正更不遲疑,又是一式“龍雲抖甲”,手中劍一震,學自“海市蜃樓”的劍法揮灑而出。但見劍花朵朵,如雪飛舞,處處都是劍尖,那倆蒙麵人大駭急退,卻已遲了,每人隻擋開三十六劍,其餘三十六劍,一人平分十八劍,但見支支血箭疾標而出,空中恰似下了陣血雨,兩蒙麵人屍身禿然倒下時,地上早已紅了一片。
慕容正鬆了口氣,還劍入鞘,走向陸長老、金長老,剛開口叫了聲:“兩位前輩……”忽聽陸長老沉喝一聲:“小心……”同時感到背後微風竦然,知有人暗算,便使個“移影換形”,斜掠兩丈,未及轉身,背後風聲又起。
慕容正心中暗驚,自思此人輕功竟已臻絕頂,知道無論如何縱躍躲閃,皆無法逃避追擊。便不再閃躲,足一著地,忽然使出淩雲步中一式“龍翔淺底”,滴溜溜一個旋身,已到追擊者背後。隻見這人亦是身穿淺綠彩衣,綠紗蒙麵,隻是背上有一對綠紋薄膜,不知何物所製,甚為輕盈,這才知道此人何以能足不著地,連續追擊。當下冷冷地道:“閣下也與他們一樣是凶手?”他自然指地上屍首。
薄翼怪人聞言大驚,他實在未想到對手有這等神妙身法,當下也不打話,回過身,一擺手中兩把短乾,使個“雙龍奪目”,便向慕容正疾刺而來,其快如風,配以身法,竟不遜於江湖絕頂高手。
慕容正明白此人憑借薄翼,輕功已臻絕頂,“追風劍”法,無論如何克製不了,當下想亦不想,一個“龍雲抖甲”,飛旋而出,手中劍一振,點點劍花飛灑而出,卻如瑞雪紛飛。薄翼怪人知道厲害,回身便遁。饒他身法如電,還是有九劍追上他,九道血箭飛灑而出,他踉踉蹌蹌,奔出十丈方才仆地身亡。
慕容正吃這一驚,謹慎許多,回目巡視林中,忽見二十丈外的樹上,一團綠影騰空而起,足有十多丈高,恰似一隻大鵬鳥,往西南滑翔而去。慕容正知道這定然又是一名薄翼怪人,這怪人自知不敵,恐被發現,便自遁走。
此時追已來不及,隻得目注那團綠影越來越小,消失在天際,這才確信林中再無shā shǒu。回身走向兩名丐幫長老。
陸長老、金長老此時已功行一周,將毒血盡數逼出,見慕容正走近,心中又感激又欽佩,趨步上前,便要跪下叩謝救命大恩。慕容正急忙一把扶起,連道:“兩位前輩千萬別這樣,如此豈不折煞晚輩?”
金長老搖搖頭,誠懇地道:“小俠不必過謙,若非你出手,我與陸師弟……”言至此,回頭向陸長老苦笑了笑道,“恐怕早已身首異處,小俠此恩此德,我倆永世不忘。”
一旁陸長老接道:“丐幫中武功絕頂者雖少。卻乃天下第一大幫,此後小俠若需遞信傳消息,或是尋仇訪親,丐幫定當效勞。敢問小俠大名?”
慕容正聞言抱拳一揖,道:“不敢,在下姓慕容名正。心中有個疑問,這四個綠衣怪人,跟二位不知有何怨仇?是否便是目前出現江湖的那股惡勢力?”
陸、金長老聞言微感錯愕,對視一眼,聽陸長老道:“慕容小俠好靈通的消息,那股惡勢力隻是幾月前出現在北方江湖,殘殺武林人士。這四人據我猜測,恐怕正是派在南方的分堂。這幾天便將采取行動。與我倆交手的兩人,劍法有點似青城派,他們的暗器手法則更像,莫不是青城派已甘當走狗?屈膝事金了?”言下似有不信。
慕容正低語道:“青城派……青城劍法。”沉思有頃,忽地抬頭,目光閃閃道:“他們所使的是否是喂毒蛇錐鏢?”
金長老道:“正是。”
慕容正“哦”了一聲,便不深問,道:“不知兩位的傷如何了?”
金長老、陸長老齊聲道:“謝小俠關心,不礙事了。”
慕容正忽然想起林芬芳來,這半天了還不見來,莫非出了什麽事?當下急急一揖道:“那在下就放心啦,在下尚有好友在後麵,如今還未來,我這就去看看。兩位前輩見諒。”
說罷,一個“燕子入雲”後縱三丈,落在一棵樹上,再幾個縱躍,望來路如飛而去。
金、陸兩位長老看了心中更佩服,均暗想:“此子儒雅俊秀,嫉惡如仇,武功奇高,實為武林幸事,假以時日,不難造就一統武林的人物。”邊思邊歎,也循原路趕去。
正是:無意驚悉江湖起血腥
有意安良楓林除奸佞
預知後事,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