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存的流亡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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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馬瞬間便倒在地上斷了氣。

    佯裝醉酒的海盜沒做停留,連同方才那些連連致歉的傭兵們一起慷慨大方地把子彈全都傾瀉在昨日的戰友身上。龍馬的親信們全然慌了神,他們何曾注意到隻有這些混蛋們沒把bǐ shǒu和槍支丟在地板上,而現在,一切都晚了。背信棄義的子彈穿梭在香檳與烤雞的殘骸之間,慘叫、咒罵與吞彈聲充斥著方才溫馨的酒局,杯盞與頭顱逐漸破碎,鮮血像殘杯中的酒汁一樣流淌出來,凝聚成慶功之夜的最後一抹紅色。

    卑劣的海盜及其同夥們不發一語,隻是單方麵的屠殺,連受降的機會都不給昔日的戰友們,可見籌謀已久。對肅殺氣息分外敏感的秋刀吳在海盜抬槍打死龍馬的瞬間便奮力將身旁欲抽槍站起的大個子按了下去,拽到足以藏身的厚重結實的酒櫃裏。

    “別衝動大個子!這是場蓄謀!這是個陷阱!你覺得你出去能有勝算嗎?他們會放任你活著出去嗎?”秋刀吳用力抱著他的臂膀,緊張得幾乎攥出了油來,唯恐他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出來。

    羅諾加的眼眸升騰起了魚血酒的色彩。他掙脫著酒櫃棱角的束縛,用肩胛抵住了商人的喉管。“那你是要我像個兔子一樣躲在這眼見著他們被殺嗎!”

    “你隻能眼見著!或是同他們一起被殺!”商人的膝蓋敲上了傭兵的肋骨。“沒人能起死回生!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活著出去!傭兵的老窩牆體裏應該都會裝備電子炸彈,我帶了wēi xíng電腦,給我點時間!冷靜!你得給我點時間!”

    秋刀吳手忙腳亂的用掌心大小的電腦入侵著龍馬的家庭網絡,並努力在腦海中搜羅著龍馬及家眷的各種信息試圖破解著防衛密碼鎖,但外麵發生的一幕幕還是透過巨犬憤恨的目光折射~到了秋刀吳的眼裏。

    背信棄義者們殺光了昔日的兄弟,並踩踏著昨日戰友的鮮血用尖刀刺穿了龍馬長女持槍擊斃兩名叛徒的右手。此時因困倦而回屋小憩的雙胞胎兄弟從二樓樓梯上走下來。弟弟歡欣鼓舞的小跑著下來,還未能理解母親與姐姐歇斯底裏的尖叫便中了數槍,倒在了血泊裏。海盜親自踱上二樓把驚慌失措的雙胞胎哥哥拖下了樓,並在他母親麵前用槍托活活砸碎了他的腦袋。然後,這群混蛋輪了兩匹發狂的母馬。

    好在秋刀吳在隻顧享受屠殺之樂的背叛者們清點死亡人數之前便成功的掌控了房屋的牆體炸彈並將其順利引爆。房屋坍塌之際,海盜放棄了搜查,在兩匹母馬的眉間各釘了一顆子彈後下令撤退。

    秋刀吳才鬆了一口氣,便看見一抹銳利的精光筆直的鑽進了海盜的左小~腿裏。鮮血像潮水一樣在叛徒的小~腿上蔓延開來,海盜尖叫著尋找發射點,憤怒的子彈如雨灑落在屋體的周圍,但終究還是迫於坍塌和爆炸的威力逐漸褪去了。

    羅諾加迅速從酒櫃中起身,卻在滿屋的狼藉與鮮血中被抽離了全部的勇氣。他壓抑著強烈的窒息感與鈍痛快步跑到坍塌的三角區域邊緣,用殘破的手掌挖掘著堅硬的混凝土,終於在一個被壓到變形的鐵皮玩具房子裏找到了射穿海盜小~腿的潛藏者。

    那是個剛滿六歲的幼妖,生著一張眼距略寬的長臉,擁有一雙令人熟悉到落淚的冰藍色眼眸,頭頂著鼠灰色的軟發和兩隻尖尖的馬耳,此刻正抱著逝者的槍支抖成了一隻可憐的兔子,淚水和鼻涕胡亂的交錯在髒兮兮的臉蛋上,她卻一直隱忍著沒哭出聲音。

    巨犬凝住了。

    震驚、悔恨和悲痛在他剛正的麵龐上極速穿梭著。現在想來,當時的巨犬大概比目睹了一切的小馬更加心碎。

    但秋刀吳沒給羅諾加留下用以心碎的時間。他撞開失神的狗一把抱起哽咽的孩童,又近乎嘶吼地命令著高大的傭兵:“我們沒時間在這發呆感動流鼻涕了!凱爾家的鞋庫底下有秘密通道,一直通向馬路對麵的農場廢棄狗窩。我們得快點!”

    在商人精密的記憶地圖的引導下,他們總算在房屋坍塌爆炸之前踱過龍馬夫婦珍稀的皮靴收藏庫,擠到了潮~濕又黑暗的密道裏。為防止被潛伏在爆炸建築周圍的叛徒收尾者察覺行蹤,他們足足在這兒呆了四天。一直到第五天的雷暴之夜,秋刀吳才敢悄悄把頭探出狗窩去觀察被監視的情況。

    “早知道就不貪那幾個錢參加什麽慶功會了,這下錢沒賺到,還見不得光了,這可不是一個wǔ qì商人應該涉足的範疇”雷暴之下,秋刀吳抱怨不斷,也不忘提出有用的建議:“我們沒辦法一直裝死或是躲著,那群混蛋早晚都會知道我們還活著。那雜碎在為龍馬盡忠期間倒戈弑主勢必會為貓刺客營帳乃至所有傭兵集體所不恥,但遺憾的是除了我們沒人知道真~相。我們是墜在海盜雇傭信譽天平上相當沉重的一個砝碼,他沒理由饒了我們。除非他退出傭兵界,或是他死了,或是我們死了。但祈禱誰先死在追逐戰前麵沒有任何意義。我們需要找一棵實力相當的大樹攀附來平衡雙方的視角與戰力才有可能活得長遠,最不濟還能令被仇視追殺的生活有個緩衝的落腳點”

    羅諾加警惕地看著他:“你早就規劃好了?你想要我隨你離開這座島?那混蛋不知被多少價碼誘~惑才取走了龍馬和他的團隊的性命,而這對你們商人來說得心應手,你又準備談多少價碼把我賣給對方呢?”

    憤怒的青紫漫上了商人的脖頸和雙頰,秋刀吳甚至都快被氣笑了。

    “你不該當獵犬!應該去做警犬!我才是那個要時刻警惕被狂犬咬斷脖子的人!”

    氣急敗壞的商人最終也沒能獲得巨犬的信任,是龍馬年幼~女兒的持續高燒逼~迫著榮譽至上的巨犬暫時應允了秋刀吳的對策,以假身份踏上了周遊奇跡諸島的遊輪去尋找避難的橄欖枝。

    “別做出危險舉動”上船之前,羅諾加警告他。

    “我本就弱小無害,怎麽會危險呢?”商人幾乎真誠地給了他想要的保證,於是他們三個才有機會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閑雜無聊時還能欣賞一下克莉斯汀娜號那肆意張揚著的妖~嬈美麗的風帆。

    此時飯菜已經涼掉了,在小女妖蹣跚的抱著一堆盤子離開房間後,秋刀吳將一個骷髏頭形狀的煙灰缸放在巨犬麵前,開口道:“嘿,帥狗狗兄弟,別總坐在那抽煙了,你該試著愛上午後甜點,我可不想明天靠岸時你不勝體力還得靠我攙扶下去”

    “這一點都不幽默”

    “好吧,其實我以為你早就該習慣這種事了“秋刀吳聳聳肩膀:“凱爾的死出人意料,沒人應該為此感到愧疚”

    巨犬自顧自吸著煙,良久才開口道:“他是個好領袖”

    “所以他死在了叛徒手中,凡是認識他的人都會為他的慘死而抱憾惋惜,凶手的惡名也會因龍馬的‘好’而倍加深重,這還不夠嗎?何況他還有個勇敢的女兒活在世上繼續著他的理想和追求,我想足夠了”

    “你想把六歲的孩童送上戰場?”羅諾加麵色不善的眯起了眼。

    “是她憑借著一枚子彈自己走上來的。目睹了父兄的慘死和母親被強~奸之後依舊有勇氣扣動扳機的小家夥難道不值得被戰爭發掘?當然,如果你認為六歲的孩子擁有辨別是非與選擇能力的話,沒人能夠忽視她的意願”

    “她不會、也不該被發掘,我希望你能明確這一點”羅諾加收斂了麵上的凶狠,嚴肅的說:“而且,你最好搞清楚了奸商,同你乘一條船是不得已之舉,你最好時刻掌握著分寸,我可從未承諾過要跟你吊死在一棵樹上。樹不行,我馬上走”

    商人笑得含蓄。“放心吧,這大樹可比龍馬明智,而且還會生孩子,包你會貪戀樹蔭,再不濟也能套點鈔票來做逃亡的經費”

    他說這話時信誓旦旦的,但一周之後他便不再這樣想了。

    因為他的大樹被人栽進了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