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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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雜~種吃了一驚。“格林?”

    “姐姐!”橙發少年奮力掙脫著男人的鉗製,卻隻能徒勞地將自己白~皙細瘦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紅痕。

    秋刀吳饒有興致地翹~起了眉毛,舔~了舔嘴唇。

    “我看他跟得辛苦,就差可愛的小馬請他喝了一杯冰鎮魚血酒,但他好像並不盡興的樣子,所以我想把他帶過來大概會好一些”

    銀灰色的雜~種輕輕吐出一口氣,站起身來。

    “放開他吧,你們先出去,我們有話談”

    傭兵在商人的示意下鬆開手,隨後同小女妖一起退出門去。

    夏塵起身為他解開禁錮的繩索,同時敏銳的感受到被束縛的少年正在她的雙手下輕輕~顫抖。

    “他們是姐姐的人?”他的聲音有些扭曲。夏塵垂著眼睛不去看他的臉,她無法忍受他的麵貌也被恐懼和震撼所扭曲。

    “為什麽到這兒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來麽?你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嗎?”略過弟弟的驚愕,她的責難不免沾染了失望的味道。

    那少年雖然三個月前才步入十六歲成年期,但他的智慧和決斷卻從未與年齡的青澀有過任何粘連。他擁有女孩一樣柔軟多變的思維鏈條,能很好的把理性與感性串聯在一起,所以他總是能巧妙地規避風險,令他任性的姐姐能夠毫無後顧之憂的放肆。夏塵非常讚許他這點,以至在獄中聽聞格林在外以披上神袍之姿態與神之養女決裂時不禁為他的智謀鼓舞。那樣一個從來聰明乖巧懂得自保的弟弟突然穿破了理性的界限來到她麵前,也難怪她會感到失望了。

    “他們和那個金色少女一樣迫切得打聽著你的消息,我怕他們會對你不利…”

    “這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夏塵冷漠地打斷了弟弟的關心。

    “但他們也不應該是同姐姐走在一起的人!”格林漲紅了臉。“他們殺了酒館的貝恩斯一家!還把他兩個侄子的喉管砍斷了丟進百木森裏喂了狼!就連他們身邊那個五六歲的小東西都殺過人,姐姐為什麽要同這些人走在一起!”

    看來他比我還要失望啊!也許他一直視我如蓓莎那樣剛直勇敢的人吧,或者他一直幻想著我是個正直而又優秀的姐姐。但現實總會讓人痛苦。貓雜~種突然為他感到難過。她望著橙發少年布滿汗水的麵龐和因激動扯出的皺褶,不自在的捏了捏右耳尖。

    “我被關起來之後的事,你都參與了多少?”

    少年的控訴瞬間噤了聲。他的眼神有些躲閃,亮橙色的短發如溫順的蓬草一樣堆積著,被汗水浸~濕。“隻做了些道聽途說的事”他說。

    貓雜~種再次發出歎息。“那條關於女人的諫言是你放進宗教法庭進諫箱裏的”

    少年沉默不語。

    “解密諫言的流言也是你傳播的?”

    “隻有關於阿斯戈的仇殺流言是,剩下的都不是我~幹的”格林說。“我知道那個女人打算汙蔑你是異~黨,所以才想把她送進監牢”

    但真正掀起波瀾的卻是另外的幾則流言啊,那些躲在陰影裏的家夥吐出罪惡的氣息,借著格林的風勢愈演愈烈,已在暗地燃起熊熊烈焰了。夏塵不禁苦笑,她天真的弟弟被人利用了。

    “是誰協助你做的這些事?是白家的女兒嗎?”

    少年橙色的眼眸瞬間滾燙了起來。他從未用這種眼神對待過她。“難道我在姐姐眼裏隻是個離了別人就無法思考和行動的廢物?”

    的確有一些東西隨著少年年齡的增長開始變得不同了,那就是男孩兒的自尊心——那是島上最無用的東西,卻人人都有一顆。夏塵麵上的表情又沉了一分,但她還是努力調節著自己的語調不要太過嚴苛,雖然最終效果有些差強人意。

    “我從未那樣看待你,格林。所以你也沒有必要故意做出一些事來向我證明你自己。你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弟弟,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的優秀,但你的智慧不該用在小人的計謀上”

    “我也不願這樣做,但我實在無法忍受一次次眼見著你承受別人的嘲諷和折磨卻被排除在外的滋味了。列罪遊街那天我也在場,我親眼看著酒館的兄弟大聲嬉笑著把魚骨丟在你的頭上,不但沒辦法上前阻止,反倒還要笑出聲來。你不覺得這對我而言實在太不公平了嗎?”那男孩雙眼赤紅,幾乎啜泣,驚呆了慣於淡然的貓。

    那個懂事又沉穩的弟弟,從未這樣對她講話。

    “難道隻有姐姐才能感受到親人被折辱、被傷害的痛苦嗎?而我就是個什麽都感覺不到的石頭、一個沒心肝的東西嗎?十二年前你說過會把我當作親弟弟看待的!但此刻我寧可做你的走狗也不願做你那個可以被隨意丟棄在家裏的弟弟了,我受夠了回避和等待的滋味了。姐姐,你告訴我,如果今天我沒有來找你,你是不是還會像往常一樣悄然在島上消失,又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出現來認領我這個所謂的弟弟?”

    淚水浸~濕~了少年的眼睛。那雙眼睛是那樣的明亮澄澈,同十二年前她第一次在孤兒陵見到他時一模一樣,總能令人愧疚得低下頭來。島嶼的腐爛和貧瘠沒能改變他的眼,惡劣的姐姐卻讓它的光彩染指了悲傷的色調。

    貓雜~種深潭般平靜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浪濤。

    孤單的孩童渴望親人的陪伴與關愛,這是童稚帶給每個人的需求,無關智慧與尊嚴。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從前在孤兒陵度過的每一個清冷的日夜裏她也是這樣無比期盼著。但身心皆殘的她有資格陪在稚~嫩的少年身邊嗎?人格不健全的她能把少年培育成一個無畏的勇者或是一個普普通通、自由快樂的好人嗎?

    她怕自己做不到辜負了孩童的崇拜,又怕自己做到了培育出另一位勇敢的征塵者重蹈前人的悲痛。

    膽小無助的貓咪除了逃離他的期待外,別無選擇。隻是這時間太長久了些,也許至今也沒走到盡頭。但她一直記掛著對少年的虧欠,也一直在盡全力彌補在他本應樹立自身人格和價值觀年齡階段的斷層和空缺。但縱使如此,這十二年的溝壑也是無法被填平的吧?

    銀灰色的雜~種不禁伸出手去觸碰他悲傷的亮橙色發絲,心痛得發覺她的弟弟竟已長得這樣高了。

    她輕輕開口:“不是的,格林。就算你沒來找我,這一次我也是打算帶你走的”

    格林一愣。

    悲傷消融在他的鼻尖,折射~出~水樣的光輝。但他的眉卻蹙起了。

    “走?走去哪兒?”

    銀灰色的雜~種綻出淺淺的笑容。

    “你不是對我說過,你今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在馬西斐爾的長發雪山下做一位無拘無束的自由學者嗎?”

    貓輕輕吐出字符,唯恐吐吸太重會驚擾到那男孩稚~嫩的神經。

    “不稱職的姐姐打算把馬西斐爾的雪山和馴駝送給你當作成~人禮,你會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