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厭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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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窮人們的熙攘在淩晨的鍾聲中昏昏欲睡,瑣碎的交談間,妖冶的魚血色漸漸爬上雜~種和商人的麵龐。濃重的腥味在空氣裏肆意回蕩著,這是土著們難得的消遣,卻令羅諾加微微作嘔,但可憐的窮人們很快就連魚血都無處可尋了。

    走廊尖銳的高跟聲逐漸侵入了淩晨的寧靜,伴隨著男人們粗重的腳步和放~蕩的喧囂滲進薄弱擁擠的貨艙中來。

    貨艙的窮人們伸直了腰板探到玻璃窗去看,一位shǎo fù趁機披散開了破舊的毛毯,奶嘴從嬰兒口中滑出,孩子大聲啼哭。

    但男人們的目光已不會落在她明顯呈現咖啡色、略微下垂的鬆軟胸脯上了。

    窗外的女人更漂亮。

    她大概有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長~腿細~腰,皮膚如奶酪般白~皙細嫩,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頭發,兩隻眼睛像鑲嵌在白玉盤上的兩玫紫水晶,口鼻小巧可人卻意外染指了性~感的味道。她穿著一襲紫絲絨質的露肩長裙,漂亮纖細的鎖骨中央橫躺著一顆朱砂寶石,圓~鼓~鼓的胸脯在脆弱的抹胸下若隱若現,胸溝處俏皮地別著一枚可愛的兔尾。

    禿頭卡夫的武裝戰士們像一群聒噪的蒼蠅圍繞在她身邊,手腳刺癢不得控製。而她總是嗔怪地拍掉每一雙覬覦她胸脯的手,卻又用眼睛和嘴巴時刻挑逗著它們的主人。

    一雙優秀的眼睛。羅諾加想。

    通常這時候秋刀吳會讚歎一句“一對優秀的奶”,但今天沒有。

    “發~情狗身下的小婊~子!”一位骨瘦如柴的礦石販子操著扭曲的戈姆語啐道:“這是我第三次像罐頭一樣被塞在發~情狗號的腸子裏,卻次次看得見她”

    “她~的~奶可真大,像兩顆成熟的柚子”一位貌似瓦匠的家夥說。他是個稀罕的蟲豸妖,生著八條毛茸茸的腿,一身劣質煙草味。“你們說當人狠力蹂~躪那東西時,噴出來的會是奶~水還是果汁?”

    窮人和無賴哄堂大笑。shǎo fù斜躺在舊毛毯上,重新把咖啡色的奶嘴塞進嬰孩嘴裏。

    三人閉著眼假寐,黑發女人連同發~情狗的武裝早已走遠,但乏味的男人們依舊興致高漲。

    “我聽說她是個大洲人,連尿尿聲都帶著北大洲的腔調呢!”

    “又是個騷~貨,女支女島那兒多得是,三十洲銅就能讓你~爽到天亮”

    “那你還真可悲,我可都是讓女支女爽到天亮呢!”

    人們再次哄堂大笑。

    “真希望回程時能在女支女島多呆一會兒來撒撒火”

    “那你可要仔細看緊你的口袋了,不然第二天下床時你會突然發現你的鈔票全都變成了女支女的胸貼”

    頑劣的男人們發出不懷好意的唏噓聲,但隨後就被貴賓號的震蕩打斷了。

    巨大的煙筒吐出陣陣煙霧,婊~子的笑聲和香水味逐漸遠去,卡夫團隊的嘶吼在髒兮兮的牆板間傳遞著,廉價的水手們在甲板上踩來踩去,臭氣同聒噪一起滲到擁擠的貨艙裏,重新引來窮人的側目。

    “要啟航哩!”

    貴賓號的震蕩漸漸變小,速度也越來越快。羅諾加和秋刀吳紛紛點了根海煙戍在老舊的貨艙玻璃窗麵前望著島嶼漸行漸遠,而那隻銀灰色的貓卻始終蜷在充斥著魚血氣味的角落裏,連眼都沒睜。

    窮人在貴賓號的生活待遇可不止是擁擠這樣簡單。

    船餐廳拒絕對貨艙開放,貨艙裏的窮人們隻得在船上代工才能換取每日三頓幹澀的飯食。女人大都被安排進富人餐廳為混蛋和婊~子端茶上菜,男人則得到了抹布和拖把,全權負責走私船的清潔工作。

    狡猾的秋刀吳用三支米洛島海煙買通了海餐廳大廚的幫廚小弟肯迪——一個滿臉雀斑的十五歲水妖男孩,並得到了一份推車售賣甜辣蝦和烤牡蠣的工作。這份工作雖然比清潔狗體輕省得多,但往往要等到富人餐廳裏那些喝夜酒的男人們下桌才能收工,可秋刀吳卻很少抱怨,反倒樂此不疲。

    羅諾加知道他眷戀的不是大廚打包給他的剩餘甜辣蝦和牡蠣,而是愛吃小零食的貴婦奧黛麗和阿什莉、後廚的涼拚女孩喬咪、喜歡吹夜風的高個子艾琳格列和完成工作後總喜歡拿蘋果酒和小海鮮當作夜宵的海嫖妹們。

    “她們其中的幾個確實很性~感”秋刀吳對羅諾加評判說:“尤其是那個金色頭發的,但過於風騷了些,身材也沒有寸陰島上那個金色少女火辣。那裏麵還摻雜了兩個連十四歲生日還沒過的小~粉頭,個頭還不及你的胸口,真不曉得她們是怎麽從男人身上賺來錢的”

    “粉頭的東西我不懂,不過寸陰那位金色少女的美貌的確令人著迷,但夏塵派你過去是為了探聽她,而不是嫖她。可你不但嫖了她,還抄了她的家,這絲毫不值得炫耀,尤其是在這艘亦承載著你的貓的船上”羅諾加依舊對商人不恥的行徑耿耿於懷。

    “她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無暇去管。她已經厭煩了。知道麽,我擔任過她兩任前男友,後一次的任期上她逮住我跟一位性~感得讓人流口水的粉皮膚小妖精tōu qíng,我險些失去我的卵蛋”秋刀吳輕描淡寫的樣子令人懷疑他的卵蛋是否依舊健在或是曾出現過重大危機。“她大多時候都理性得令人著迷,但在感情上實在太幼稚了。男人的性跟愛是分開的,但她卻同那些尋常又愚昧的女人一樣想把二者合為一體。或許有些不公平,但這難免令人大失所望。我想她反倒應該感謝我令她變得不再那麽執著”

    “你把她說得跟我想象中一樣令人懊悔”羅諾加說。

    秋刀吳咧嘴一笑。“隻有跟她上床這件事才會令人懊悔,其他的隻會令人慶幸,起碼在報酬上是”

    但願如此。羅諾加想,就算不及龍馬也別再犯龍馬的錯。

    羅諾加沒有秋刀吳獵~豔的心思,自然沒拿海煙交換差事。他的工作領域緊貼動力艙,動力艙的甲板總是彌漫著刺鼻的柴油氣味,蠢笨的零件在機械皮囊裏艱難地攪動著,像個無法抬起手臂的百歲老者。一排排油膩的、幾乎隻能從曆史課本中翻出柴油機正支撐著整艘船的運行。

    劣質的油浸下船板引來無數爬蟲爭食,像是一灘褐色的膠水上粘了幾個黑芝麻。誰都不會認為拖幹淨凝在甲板上的鼻涕是一份令人舒心的工作,何況還時常遭人挑釁。不得不說這地方可真神奇,大多數人甚至都聽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麽都能揮起拳頭來打一架,仿佛不止信仰和藝術能同時為不同種族、地域和派別接受,連刻薄的尊嚴也是。那個臉帶紅腫瘀傷、惡狠狠瞪著他的稚~嫩男孩就是眾多高昂的挑釁者之一。

    他是個純人類,大概有十六歲了,但還沒能長成男人,無論是個頭還是腦子。他的頭發和眼睛是尋常的淺棕,鼻梁塌陷著,上嘴唇很薄,兩隻耳朵突兀的支愣著,瞧上去便狂妄得很。他是個有錢人家的庶子,經常跟著父親、嫡母和兄弟們出入富人餐廳,打扮得跟修養良好的年輕紳士沒什麽差別,但骨子裏卻是個十足的混蛋。船上的人都厭惡地稱他為蟑螂小子。

    蟑螂小子時常鞋底粘著焦油行走在勞苦力們剛剛拖幹淨的甲板上,還不時將口香糖黏在甲板的細縫上。最開始有個不畏他家嫡係權威的勇敢男孩斥責了他,第二天便被剃得一根~毛都不剩,包括眉毛和兩腿中間,還被蟑螂混蛋恐嚇說一次剃毛,二次割肉。秋刀吳也相當厭煩他,因為這混蛋剪了涼拚喬咪的辮子,把那胸~部平平的小女孩弄哭了。最重要的是,他還摸過夏塵的屁~股,在她穿著紅黑相間的長筒襪和短裙為混蛋和婊~子上菜的時候。

    夏塵似乎對成~人以下的孩子具有超乎尋常的包容心和忍耐力,她甚至還為落定在他們斜上角的咖啡色奶嘴shǎo fù那皺巴巴的黑臉嬰兒唱過蹩腳的搖籃曲。但羅諾加並不認為這種酷似母性的胸懷出現在傭兵頭領身上是件好事,就如同他認為夏塵應當立即回以那混蛋一個耳光,而不是在餐時結束後憤憤撕爛了那條工裝裙子。

    許是對羅諾加隱忍不言的讚譽吧,那混賬蟑螂第二天便在他的地盤上粘了一顆口香糖,還神氣的對他搖了搖小指。

    羅諾加二話沒說,一拳撂倒了他,又拖拽著他秸稈一樣的手臂將他白淨的臉蛋按在了甲板的口香糖上,勒令他重新吞進去。

    “我要殺了你!我爸會殺了你!”蟑螂小子嚇壞了,反倒狂妄得更加厲害了。

    啪,一個耳光。“把你的東西吃進去”他的語氣平靜得好像在說早上好。噢,幸好這小混蛋聽得懂國際語。

    “你這個婊~子養的!”

    啪,又一個耳光。“你喊一句,我就扇你一耳光,直到你願意乖乖聽話為止”

    周圍的家夥們團聚成一圈喝彩起哄,甚至還有人慫恿他掰掉那混蛋的槽牙。羅諾加朝那聲音的來源吐了口唾沫,道:“誰想過過癮,可以親自上來掰,我保他啃不到各位的手骨”

    人群瞬間鴉雀無聲。

    羅諾加冷笑著掃視著這群懦夫的嘴臉,卻瞥見了艙房拐角處一個突兀的身影。

    是卡夫的黑發美人。

    她穿著紫羅蘭色的性~感泳衣,薄薄的肩帶艱難地拉攏著胸前的兩顆大柚子,濕漉漉的頭發披散著,顯得有些慵懶。她那雙優秀的眼睛擺脫了紫羅蘭的魅惑,換上了蜜棕的甜膩。那不是她眼睛本身的色彩,而是瞳色藥水的顏色,也包括先前性~感的紫羅蘭。

    她極富意味地衝他勾了勾嘴角便轉身隱去了,但那抹微笑卻令他突然聯想到了什麽。

    這時,地上的混蛋蟑螂突然掙開鉗製掄起胳膊打了他一拳,給了巨犬繼續扇耳光的理由。

    最後那混蛋被扇腫了臉,但依舊沒能吃下那塊口香糖。而秋刀吳則付了三洲金給禿頭卡夫才擺平了這禍端,事後商人後怕得摸著錢包喃喃自語說幸好是個庶出的混球。

    肌肉比法典更有效,也更讓傭兵暢快。但謹慎的貓咪是不會想要看到這個的。他承認自己衝動了,越是靠近大海,他就越是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這是個致命的缺陷,他知道,他必須傾盡全力去修正它才有可能活著走到岸邊。

    今天一整天他隻提了六桶水,餘下的全被芝麻販子齊魯和àn mó師安迪代勞了,據說是為了報答他昨日的耳光。他們都被那混蛋蟑螂粘著焦油的鞋子害過,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拎著水桶到處瞧瞧看是否有幸能目睹那混蛋鼻青臉腫的模樣。

    但並非所有人都像齊魯和安迪那樣讚譽他的勇氣。在盼望他出醜的人中,住貨艙的比住客艙的還要多。仿佛他隻要被卡夫和那混蛋小子的富裕家庭桎梏懲罰了,便能證明懦夫的行為也是勇敢與智慧一樣。

    大鼻子米拉多奇操著一口紅糖口音濃重的國際語寬慰他說:“你隻管收下布魯西的麥酒和煙卷,那家夥是北大洲的販子,錢多得很,而且秉性像他的辣椒一樣火熱大方,他的禮物就是他的禮數。至於那些愛嚼舌根的公娘們兒,他們隻是妒恨勇氣而已,跟你著實沒什麽關係”

    “我絲毫不懷疑這點”羅諾加說:“但我不喝酒”尤其是北大洲的酒,他的心說。

    “真是新奇!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那瓶酒送給我們分享,洛基也惦記著呢!”大鼻子米拉多奇抿了抿他那肥厚的嘴唇,又極為快速的咽了兩次口水。

    “當然不介意,但你最好不要獨吞,耽誤了清潔工工作,你可是要為那瓶酒餓一天肚子的”羅諾加道。

    米拉多奇大笑著道謝,轉臉又勸他說:“兄弟,聽我一句話,在這種地方還是略微收斂點,窮人堆裏的君子比女人身上的洞多不了幾個,為那毛頭孩子,不值”

    羅諾加翹~起了腳趾。“孩子?我這隻拳頭在十二歲時就已經在麵對火焰和刀刃了,而你竟說那混賬還是個毛頭孩子?或許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我才要用這隻拳頭告訴他永遠把自己當成孩子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得了吧,誰都瞧得出,你的拳頭是為了你的馬子。那小子前天才摸了那小妞的屁~股,轉天就被你按在甲板上吃耳光,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怎麽回事”

    肌肉比前男友更有說服力,她不該挽著我上船的。羅諾加無奈地咧了咧嘴,沒做解釋。對麵的大鼻子一副了然的麵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突然滿臉油光地衝他笑了一下就走開了。他回過頭,果然是那隻貓。

    “今天很輕鬆?”貓難得披散著頭發,那些不被人看好的銀灰色發絲為她的麵龐增添了一抹柔和。但她的聲音依舊同她的眼眸一樣,平靜得令人索然。

    “還不錯”他說。“如果你想談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無意製造波瀾,隻是在海上總是容易衝動。但發生的已經沒辦法挽回了,下次我會注意。那三洲金你可以從傭金裏扣除,翻倍也沒問題”

    夏塵耐心聽完了他歉意後點了點頭,問:“你說完了?”

    “嗯”

    “那該我了”她將一個方形罐子塞到他懷裏,揚起的眼睫清冷又高傲。“昨天你做得不錯,這三洲金給你作為獎勵。但翻倍,沒門兒”

    貓咪輕巧的轉身走了。

    羅諾加愣愣地打開了罐子,發現裏麵塞得滿滿的全是圓~鼓~鼓的七色哈爾古雷茲暈船糖果,大概價值三洲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