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陽符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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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文士與老道說的什麽,走在前麵的人就無從知曉了,反正講完之後,就再也沒有跟來。
桑餘抱著他母親的屍首就這麽一直往前,直直走了一夜,走得實在走不動了才停了下來,他在老道的勸導與幫助下,為桑母尋了一處風水寶地,左水右山相依相傍,卻實是一處上好的居所。
埋葬好了桑母,桑餘就跪守在他母親墓前。
百裏嗣音送來的東西,他也吃點,但就是不說話,眼睛木然。
嚐聞有孝子,為母守陵三年,不願出世。
桑餘孝心並不弱他們,但是他並未有如此做,約莫到了當天傍晚的時候,他就站了起來。
可能是跪得太久,腿還沒站直,他又噗通摔倒在地。
桑餘手足並用,跪爬到老道跟前,俯身一拜,低沉而嘶啞的聲音道:
“仙長餐葩飲露,鸞姿鳳態,是不世出的高人,小子駑鈍,想拜仙長為師,懇請成全!”
那老道正在趺坐調息,聽見桑餘此言,雙眸微微一張,說道:
“你身上戾氣太重,但是孝心可嘉。想要入我門下,必須修心,你何時能放下仇怨,老道我何時同意將你收歸門牆。”
桑餘如今完全就是靠著仇怨吊著,讓他放下,當真還不如直接讓他去死,聽見老道不肯答應,眼神略微有些失望,用手撐在地上,想起身走。
誰知那老道一呼一吸之間及為綿長,待到桑餘都艱難的站起身了,他才說道:
“老道是說了不收你這個徒弟,不過我那山中還缺個掃葉的雜役,你若是願意,可以隨老道一起上山,一旦你有想不通的時候,老道也可以為你指點一二。”
桑餘一聽,眼中又有了幾線希望。慌忙拜倒,說道:
“小子什麽都願做。”
“雜役的功夫,髒亂低賤得緊,你能承受?”
“自然是能的。”桑餘滿是肯定。
“那好,你起來吧。”老道說完,眼睛看向百裏嗣音:
“百裏姑娘,你呢?欲往何處?”
百裏嗣音望了眼桑餘,咬了下唇,然後拜道:
“小女子也想拜先長為師。”
老道捋了捋長須,手中拂塵一揚,說道:
“老道收徒,從來不看資質,隻看心性,你的心性是很好的。收你為徒倒也不是不可...隻是...”
“仙長有何疑慮?”
“隻是你那父親為六經閣易經博士,其能耐並不在老道之下,你卻為何偏偏又要拜在老道門牆之下呢?”
聽老道所言,原來那董姓文士,竟然如此有來曆,難怪僅憑一聲正氣,一根玉簽,就將幾欲癲狂的桑餘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
“仙長多慮了,小女子自小跟隨母親長大,就連姓氏都是隨了母親,他們儒門能耐如何,董博士他成就多高,與小女子都沒有絲毫幹係。”
百裏嗣音不假思索的答到,老道聽完也不再多問,畢竟那都是人家的家事淵源。
讓百裏嗣音行閉拜師禮,老道接著說道:
“那好,既然你已經拜師,首先得知道宗門,老道便是陽符宗張延之,道號守一。”
“啊,師傅您就是守一真人?”百裏嗣音麵色一亮。
“正是,如果你們此間事了了,那麽你們二人此刻就隨我一同回山門吧。”
百裏嗣音看向桑餘,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見,桑餘隻是望著桑母埋葬的那處丘塋,然後望了望自己左手上的一塊麻布係帶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這根係帶是桑餘從他母親袖口撕下。
百裏嗣音麵色欣喜,對守一真人說道:
“那咱們走吧。”
桑餘曾聽說過,陽符宗乃中州大宗,宗門在臨沅附近,因為曾經扶持朝廷立國安邦,後來就一度被封為當朝國宗,道門正統。
話說這守一真人帶著二人,手中拂塵一揚,那拂塵上原來刻有諸多法訣,在守一真人的引導下,他們三人緩緩自地上升起,霎時間大好江山,皆在足下。
百裏嗣音第一次在雲間俯瞰大地,心裏激動不已。倒是桑餘,神情漠然,感覺這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
三人越飛越遠,腳下的山勢也愈加雄峻。
若把這蒼茫大地比喻成桌案,周圍群山比喻做桌案上的香爐,那麽眼前的山峰,壁立千仞,嶢嶢而起,就比那香爐中的細香,根根錯落有致。
若把這蒼茫大地比喻成劍塚,周圍群山比喻做劍塚中的劍爐,那麽眼前的山峰,危峰屹屹,崢崢而立,好似那劍爐中的長劍,把把直入雲霄。
而這群山萬峰中為當中一處最為壯大險峻,就相當於一根擎天巨柱,支撐在天地間,是為此處主峰。
卻說那主峰上端,建有亭台樓閣,樓旁青鬆蔽日,唯有前麵是一處空地,約莫二三百丈見方,看來是尋常演武所在。
守一真人帶著二人按下雲頭,落在了那演武台上。
此刻站在演武台上才能分辨清楚,原來那要去那山巔樓閣,還得從演武台拾級而上。
那石階兩旁站立著兩名青衣弟子,每走九階就有二人,見到守一真人,紛紛抱拳行禮,道:
“見過師叔。”
守一真人袍袖一揮,示意免禮,帶著二人繼續往上走去。
足下石階上有繁複雕紋,每一步下去,就好似踩在水上一般,會有一層波紋蕩漾開來,這石階有千階之多,即便桑餘不覺得雙腿困乏也就罷了,就連百裏嗣音都沒有感覺到一絲疲憊,行走之間,隻感覺身輕如燕。
一路上去,三人來到樓閣麵前,正門當頭為一匾額,上書符宗二字,左右為兩根石柱,柱上雕龍畫鳳,栩栩如生,龍鳳口喙中懸有二聯,以陽刻之法銘於石柱正麵。
桑餘還來不及看見上麵寫著什麽,就見裏麵有好幾人迎了出來,為首的那人仙風道骨,白須白眉,額間有一肉瘤,更添神異之相,見到守一真人後,徑直說道:
“師弟,你回來了。”
守一真人左掌抱右手,負陰抱陽、手蘊五行,指掐子午訣,行了一禮,在他躬身一禮間,合抱的雙手陰陽相環,竟有太極之相,原來這是他們玄門中人的禮節。
看到桑餘與百裏嗣音二人,於是問道:
“這二人是?”
“啟稟掌宗師兄,這女子是師弟在臨湘招的小徒,而這男兒是師弟憐其命苦,所以收他做一名掃葉傳訊的雜役。”守一真人介紹到。
“哈哈,那為兄還是得先恭喜師弟新收徒兒了。”
張掌宗話是如此說,但是眼神卻在桑餘身上逗留了好一會,桑餘那一身傷疤,容貌皆毀的模樣,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難,即便是他身邊的幾人,視線都有意無意的從桑餘身上掃過,看得人好不難受。
守一真人謝過,然後對百裏嗣音,桑餘說道:
“你們麵前的,就是我陽符宗掌宗張天師。”
百裏嗣音聽言,學著之前陽符宗弟子對守一真人一樣,對張掌宗施以弟子禮,桑餘雖不算守一真人門下,但是此刻也算陽符宗人,所以略微一遲疑,也是一禮拜去。
隻聽張天師說道:
“免了。”然後二人感覺一股氣息渾厚無匹,將他們二人扶了起來。
那氣息過處,百裏嗣音看起來精神一振,顯然對她大有益處。相反桑餘就不一樣了,可能是因為落魂淵下鍛得此身,竟然在這股氣息過後,精神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張天師何等人物,頓時就發現了有什麽不對,他細細打量了一下桑餘,最後看到了桑餘左臂係的麻布係帶,又望了一眼守一真人。
見他師弟守一真人並不為所動,顯然早就知曉,所以就沒有再問,把話題轉到了另一邊。
“師弟,你此去臨湘,可有發現了他們二人蹤跡?”
抱一真人搖了搖頭。
“不會吧,他們二人是我玄門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怎麽會如此就沒了消息?”
“劉師侄現在已經在六經閣,現居在易經博士董大人府上,因為事關重大,所以暫時得協助他們繼續探查。主要的是衛風師侄,依舊探查不到他的下落。”守一真人說到.
原來他此次去臨湘是去探查玄門弟子的,桑餘也沒有多想什麽,隻聽掌宗張天師繼續問道:
“那賈師叔留下的東西呢?”
守一真人搖了搖頭。
張天師疑惑道:
“當初師叔仙去前,特意派其幼子送回,若不是道上遇截,又怎會迫於無奈藏於臨湘城?如果不在師叔故居,又會在哪呢?”
“這個也沒有辦法,隻有等找回了衛風,才知道具體情況了。”
“如今看來,也隻能如此了,師弟你一路風塵,先回山休息吧,最近魔門似乎有所異動,待到明日,我再召集諸位師弟師妹前來相商。”
張真人一語既閉,守一真人帶著二人告了聲退,三人從主殿下來。
不多久,他們就來到主殿前的那塊空地,話說這空地與其餘山峰皆由一條石鎖相牽,石鎖上滿是青苔藤蔓,而守一真人就帶著他們順著其中一條石鎖,走了下來。
原來這條石鎖,通向另一險峰。
這處險峰上有一處小亭,三人在亭前落下,而在這亭子不遠處,就有一條約莫一尺寬的棧道,斜斜通到山下的一處平台上。
若說桑餘在苗寨那空中樓閣的就算險了的話,於眼前懸崖上的棧道一比,簡直天差地別。
且不說此間山勢更為險峻,單說那苗寨也有在懸崖上修以懸梯,可那懸梯足能容納二人並肩而行。而眼前棧道,根本就隻容得下雙足相並。
守一真人說這掃葉傳訊的雜役活低賤得緊,怕不隻是低賤,還危險得要命。
百裏嗣音第一次走這麽危險的棧道,雙腿顫抖個不停,遲遲不敢往前挪一步,桑餘走在前麵,悄悄的伸出一隻手,將百裏嗣音的纖纖玉手攥在手心,然後轉過頭來,本來麵無表情,醜陋不堪的麵容上多了一絲關切,他對百裏嗣音點了點頭。
這一絲關切猶如春風拂來,百裏嗣音索性不再看下麵,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前麵桑餘的背影,任由著他牽著自己,就這樣一步步走了下去。